算了。好久没见过阿娘,能这样穿着官服见她,也不赖。
可就在他垂下胳膊放弃挣扎,安心迎接死亡之时,那掐在脖颈上的手倏忽松开,一股气息自然抽吸进身体,他猛然睁眼,开始剧烈咳嗽,咳得泪眼模糊,却终于又能断断续续看到眼前的画面。
方才转身逃跑的小钱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惊惧中,少年涕泪横流,高高扬起手臂,拿着那把雁翅官刀,想趁侍卫背后空门大开时偷袭。
可武人的反应机敏,侍卫瞬间松开阿绫,转身避开要害,与此同时铆足寸劲,朝小钱胸口一拳打过去。
咔嚓,骨裂声清脆。
雁翅刀落地,小钱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才吐出一口浓稠的血。而他用尽全力的一刀,却只在对手的肩头留下一条不起眼的伤口。
那侍卫侧头看了一眼肩头洇开的血迹,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一手攥上少年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拉开架势,咚咚咚接连三拳,拳拳到肉。
小钱本就瘦小,在他手里仿佛风中破败的稻草人,额角青筋暴突,双眼赤红目眦欲裂。他张大嘴巴只发出了几声干呕似的闷哼,继而吐出更多鲜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窒息过后,阿绫的手脚依然是麻木的,阵阵眩晕让他的眼前黑一瞬,又亮一瞬。
“住手……”他费力地抓住侍卫的小腿,从喉中挤出声响,“住手啊……”
没人理他,那一拳一拳,泄恨似的落在少年的头上,脸上,打落的牙齿混在一口一口鲜血中落到枯草地上。
侍卫身着威风凛凛的暗纹贴里,义愤填膺,像在处决穷凶极恶的罪人,而不是一个才获得了片刻自由的,十四岁的男孩。
小钱的手臂软绵绵垂到了身侧,嘴唇徒劳地开合着。
恍惚间,阿绫读出他的唇语,快跑……
住手……住手啊!!
阿绫徒劳地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
他尚且看不清周遭,可此刻却有如被鬼神操纵,准确地拾起了那把掉落的雁翅刀,狠狠攥住刀柄。
侍卫第一时间察觉背后的声响,正欲转身夺刀,却忽然被面前浑身浴血的小钱抓住空隙。
濒死的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抽头顶的木簪,挥手向侍卫喉咙刺过去。
那木簪竟暗藏玄机,壳子是木头,拔出来是一根三寸长的粗针,逼得侍卫不得不伸手防住。
只有这一眨眼的机会。
阿绫不假思索,将雪亮的刀身深深捅进那人后腰。
噗嗤€€€€
皮肉被刺破的声音短暂却清晰。
刀尖没入那人身体的一刻,阿绫如坠冰窟,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像是永远也落不到底。他一边愤恨地将嘴唇咬出血,一边绝望地将刀身死命推进去。
小钱的簪中针当然没能得逞,少年整个人被狠狠摔了出去。
五品御前侍卫浑身僵硬,他们接到的密令中,只说要杀的是个十七岁的文弱绣匠,不会武功,只身南下。听上去,这差事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阿绫,怕是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栽在蚂蚁的手中。
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然不会掉以轻心,从一开始便不会。
所以阿绫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立刻抽出刺穿他身体的刀身,再往他心口深深捅进去。
侍卫直挺挺倒下时,嘴角涌出鲜红的血,甚至还带着一丝自嘲的笑。
阿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他从未想过“杀人”这样的字眼会与自己扯上半分关系……他居然杀人了……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他长这么大从未害过什么人,只是想活下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