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看啊。”元宝对他举杯。
阿绫一瞬间想起云珩的话,酒要慢慢尝才好。
他忍不住笑了笑,缓缓倾杯浅酌,顺滑的酒液初入口极酸爽,激得人眉毛眼睛鼻子都不禁皱到一起去,可咽下后,唇齿间的余韵却是一股甘甜。
“奶奶酿酒的手艺真好。”阿绫对众人举杯,一口接一口,酒盏没多久就见了底。
元宝伸手一指屋后:“因为那几棵桑树,不是普通的桑。我奶奶从北方家乡带来的,它们原该长在雪山下。奶奶远嫁过来,带了好多树种,可换了水土活不好。后来爷爷想办法用本地桑嫁接而成,结出的果比在雪山时更大更甜,所以每年夏天桑葚熟了,奶奶都会摘来酿酒,埋到土里酝酿一整个秋天,到这个时候再挖出来喝。这两年一到霜降我便搬两瓮到店里卖,大家都喜欢,可惜多了也没有。”
阿绫瞄了一眼那月下莫名闪着光的叶片,边听边将木勺伸进瓮口。
“公子……”熊毅捏住他添酒的手,“先吃菜再喝吧,不然容易醉。”
阿绫没做声,只轻轻挣了挣手腕。
“让他喝吧。”元宝瞥了一眼,往他盘子里布了几块炖软的白萝卜和炸酥的黄鱼,“明日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事,醉了便醉了,反正有空屋睡。”
老人家睡得早,几个小的一起收拾了碗筷,最后只剩阿绫一个人靠着酒瓮边喝边发呆。
“熊大哥……”元宝从厨房的窗子往院中看,“他在京城……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熊毅擦盘子的手一顿:“别瞎猜,哪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怎么就是瞎猜!你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分明就是害了相思病啊……”姑娘叹了口气,“我们少爷,从小就不爱哭不爱闹,问也只说没事,若不是实在伤心,他不会叫旁人看出来的。”
熊毅不置可否:“丫头片子一个,装懂。”
“我不懂,你懂?”元宝努努嘴,“不说算了,等吧,等个一年半载,总会好的。只是,他总也睡不着,我担心他身子先撑不住……哎哎哎!他是不是不大行了!”姑娘一个箭步冲出厨房,赶在他倒地之前撑住他。
“这种酒,他喝超过三杯就会开始糊涂,刚刚,八九杯总有了吧。”熊毅不慌不忙,单手将阿绫一条胳膊挂到自己肩上,跟姑娘一起扶住他,“你不是他的贴身丫头么,这都不知道?”
“我跟少爷分开的时候他才十一岁!还不会喝酒呢……”元宝咕哝道,“走吧,让他去睡。难得这么早。”
酒既酸又甜,喝多了连梦都是甜的。
没有污秽的血肉,没有刀尖的冷光,没有厉鬼的质问。
梦里温暖又干净,睁开眼睛是云珩支着脑袋侧躺在他旁边,噙着揶揄的笑,伸手刮他鼻尖:“醒了?才喝了几口就不省人事。”
“还不是你硬要我喝……”阿绫心里委屈,向前拱进他怀中,眼泪决堤,痛哭失声,“都怪你……”
“好,怪我。阿绫不哭了。”他的太子殿下低头轻吻他的眉心。
“若不是你,我不用这么狼狈地离开京城,不用这样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不会有人为我而死,更不会……亲手杀人……我杀人了云珩……可即使杀了人也没能救下小钱……”
云珩紧紧抱住他:“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草菅人命。即使阿绫不杀他们,我也要杀了他们的。”
阿绫抽噎着,额头用力顶着云珩的心口,恨不能钻进去。
若不是你,我不必体会百般温柔千般呵护,那即使余生没有你,我也不必这样难过。
云珩,你那么痛恨孤独,是不是也想我了?
第108章
不知是不是梦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的缘故,阿绫这一觉足足沉睡了七八个时辰,他许久没体验过这样平静,甚至舍不得醒来,睁眼外头已是艳阳高照。
他抱着被子回味了一番梦境,依依起身,洗漱穿衣推开门。恰逢熊毅从院外进来,后头还跟着牵马的陈蔚。少年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匹,兴奋不已却又手忙脚乱。
阿绫定睛一看,人和马背上都挂满了行李,两人竟是把他们所有的家把什都搬来了。
“今天一早我帮他们把两坛桑葚酒搬到店里去,顺便回去收拾了东西。还有三日咱们那院子就要满期了。昨夜元宝提议,说叫我们住到家里来,不要再花银子续租了,我今日便做了主,把院子退了。”熊毅放下东西,这就要将绣架给他搬进屋子。
“这怎么行!”阿绫慌忙拦住他,元宝助他良多,他哪里好意思再厚着脸皮住到别人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