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不到继续自欺欺人€€€€他非但对谢瑾动了情,还因为这份情生出了无有相见之期的怕。
何必呢?顾邺章心里泛起酸楚,我不再是天子了,顾和章代替了我,我护不住你。你冷待我一点,我心里反倒能好受些。
曾以为忧与忧兮相积,欢与欢兮两忘。但他看着谢瑾时心中痛极,想着谢瑾时心中也痛极。
如针刺,似火烧。
这种煎熬的日子又持续了将近半年,终止于程云回来的那天。
青炎卫本就骁勇善战,谢瑾回京后又花尽心思让顾和章答应了将张茂派去秦州,也算是给左右支绌的程云添了份助力。椋陈损兵折将久攻不克,终于还是放弃了北上。
萧靳派了使者送来贺礼,除了恭喜新帝即位,还表示愿意交换俘虏,顾和章欣然应允。谢瑾从铺天盖地的疲惫中喘过口气,几欲躲进府中睡上一整天。
但即便是睡梦中,他也在推演着如何把顾和章拉下来。
无论是远在武川苦苦支撑的林雍,还是孤身幽闭在承光殿里的顾邺章,包括他,他们都在等椋陈退兵,等程云回来。
€€€€复政重祚,需要建立在国体稍安的基础上,唯有如此,才能将代价控制在最小。
梦中不算安稳,谢瑾才躺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
郝公公并不像别的宦官那样对他谄媚讨好,单只低眉顺眼道:“陈王千岁,今上晚间要在宫内设宴庆祝领军将军凯旋,还望陈王千岁赏脸。”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细长的眼睛去瞄谢瑾。
谢瑾面色平静,应道:“有劳公公跑一趟,我更个衣便过去。”
见他没有推辞,郝公公连忙摆手道:"王爷客气了。"
换上官服,谢瑾一边扣上玉带一边看向站在旁边等候的陈序:"跟令姜说一声,我今晚大约不能回来了。"
顾和章在去年就渐渐失去了磋磨他的兴致,他如今还算自由,晚些时候想看看能不能把程云约出来见一面。
陈序忧心忡忡地点头,"王爷路上小心些。"
谢瑾笑着应了。
为程云接风洗尘的宴席上人声鼎沸,端茶递水的每个宫娥都有着娇嫩美丽的脸庞。
没有人可以永远青春年少,但顾和章见不得美人迟暮,略上了一点年纪的宫人和容貌不佳的女眷都被遣去了他见不到的地方,能留下的,都是比鲜花更动人的姑娘。
群臣百官分列两侧,歌舞在开阔的正中盛陈,入了秋后天地间红凋翠减,却无损于窈窕乐伎的妍丽。
丝竹靡声不绝如缕,面前渐次摆上无数珍馐美馔。谢瑾本来无心享用,迫于顶着异姓王的身份被拘在顾和章下首,只心不在焉地时不时夹上一筷子。
事实上,他只想早些与程云说上话。
坐在上方的顾和章身边簇拥着十数宫婢,台下正演得热火朝天的木偶戏似乎比先前的胡旋更合他心意,动辄便偏头与近旁的郑毅安耳语。觥筹交错间,他的眼神不经意向下瞥去。
察觉到湿冷视线,谢瑾很快便牵起笑意坦然相迎。
宴席结束,众人散去,顾和章果不其然留了他说话。
"谢卿。"顾和章施施然坐在他旁边。灯火阑珊里,谢瑾的脸比玉还莹润,因方才被灌了三五杯酒,仍晕着些微的红。"此间乐比之春竹叶如何?谢卿可醉了吗?"
谢瑾偏头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陛下,臣没有醉。”
顾和章一怔,继而不大痛快地冷然一笑:“看来是宴席不够丰盛,歌舞不够精彩,景阳宫的草木比不得秋棠宫动人,没能让谢卿尽兴。”
谢瑾离席一拜:“陛下,臣并无此意。”
满朝文武尽知陈王千岁宠辱不惊,顾和章也嫌过他不比陈郁之心思活泛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只是谢瑾行事妥帖规矩最为得用,又未见不臣之心,倒不好逼他太甚。
细究起来,却是郑毅安日日思量着要给谢瑾定个罪,也好给唐珏的家人一个交代。怎奈谢瑾懒于交游,为官亦清正,实在是无法可施,这才姑且忍耐。
饶是如此,他心有不甘,在皇帝外甥耳边不知吹了多少风,更兼顾和章对谢瑾也早已生出了几分厌倦之意,见他仍是油盐不进,一时心生愠怒,拂袖便回了显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