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往前,不能停下。
赵仕谋看着儿子的背影渐远,又望见台下的谢承€€目里藏星,忽然想起:曾经他说阿敛是刀鞘,可以约束刀,可以牵制刀。可今日一试,他又改变想法。
阿敛从来就不是刀鞘,他也不能做刀鞘。
他是持刀者,他可以挥动长刀,所向披靡。
刀,与持刀者,是难舍难分的。
*
马赛已尽,三月至。
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赵敛与谢承€€都未得到名次,那把刀也遥远,摸都摸不上。而谢忘琮得了第一,当之无愧。
刀拿回家时,谢承€€也想着把刀带到二哥面前,给他瞧瞧。又恐自己无礼,被误解成炫耀,惹二哥不快,只好作罢。
春日里伤不易好,赵敛好几日不曾上学。书堂中安静,课间也无人说话。谢承€€托腮望书,从前还想着抓紧时辰多背,这几日不同了。他看不进书,也背不出来,光想着那夜赵敛执刀的模样。
“太尉之子,少年将军。”谢承€€脑海之中忽然飘过这八个字。他低头执笔,笔没掭好,墨汁从笔尖滴落,把纸都染黑了。
做太尉之子也并非是无忧无虑,兴许背负的,比他一个少年将军更甚。
众人之期冀,是一副金制的枷锁,是一把锋利的巨刀。在此枷锁之下,所有风光都浮在表面;在此巨刀之下,“太尉之子”与“少年将军”,都没有什么不同。
赵敛从来不以“太尉之子”自居,谢承€€也不会想以“少年将军”自居。这便是他们相似之处。
时隔多日,谢承€€望着墨滴,好像想明白了。
下学时回家,纪鸿舟忽来找谢承€€,问道:“我听说二哥伤得不轻,谢小官人有空去瞧瞧么?”
“有空。”谢承€€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呢?”
“今日二哥要背书,明日下学就去。你同我们一起。”
谢承€€回家时还在思索。他不能空手而去,得找些能哄二哥高兴的东西。
可他家穷,即便谢家战功赫赫,嘉奖无数,所拥不过也是烂俗财宝,不屑一看。他挑了许久,都觉得拿不出手,配不上二哥。
翻找间,他看见寝屋内好生供在漆木刀架之上的长刀。
他回想起这把刀的来历。
西征延州时,他冲锋在前,率精兵作诱入阵,杀敌无数、救民无数,险些命丧。战后,为表谢意,延州百姓特打制了这把刀,赠予英勇无畏的谢小将军。
功名利禄皆为身外之物,金银财宝也不过过眼云烟,只有刀剑才能永恒。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刀,也是整个谢宅里,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唯有这把刀。刀有披荆斩棘之力,有了这把刀,二哥便可以无畏无惧、自由自在,也愿他抛下杂念,只做“赵敛”。
夜里,他用湿布擦干净刀身,放在枕边,同眠一夜,要带去送给赵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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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也是春闱之后,官家赐宴琼林苑时。
科考后,凡殿试后登科者,皆有幸被官家赐宴。入夜,考中的进士们齐去琼林苑,以赴宴会。
往常琼林宴,官家并不会亲临,而这回不同,李€€寅早已在苑中等候。他对今年考生多有期待,卷子也看不少,各个文采出众、才思敏捷,是大周未来之栋梁。只是前几日殿试都问些文采,还不能看透心。他想要的,不止是文采出众的臣子。
时辰到,各进士入苑,见官家无不叩首行礼。李€€寅都免礼,赐座。
琼林宴不似平常宴会,因有天子在此,底下的都不敢说话。虽有赐酒,却也是只敢抿一口,以示对官家尊重。
约至中程,李€€寅稍稍歪坐,松懈半分,忽然说:“朕今日见诸位进士,都是斐然模样。大周有诸位,是为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