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谢承€€始终没有挪动过脚步。他就站在最前面,冷漠地看着崔兴勇。
崔兴勇狰狞着脸,血手摸到地上的枪。算了,都是要死的,要能英勇地死了,将来他还是千古流芳。
“算了,别他妈开城门了!”崔兴勇大喊着,就在此时,一圈西燕人遮住了他望向谢承€€的视线,无数枪向他捅来。
“崔公!”
有一阵巨雷响起,天被闪电劈裂了一个口子。
这时候才有弓兵上城楼,万箭齐发,伴着雨一起冲向西燕士兵。
谢承€€的眼愣住了,他极力想去见底下的人,可他能见到的,只有被数十杆枪插成筛子的崔兴勇,还有无数受箭而死的西燕军。
血随着雨漫上来了,要没过谢承€€的脑子。
“崔公……”
一支飞矢突然从下面窜上来,狠狠贯穿了他的左肩!
“谢同虚€€€€!”
谢承€€有很久的痴钝,直到他倒在雨水中,鲜血漫成了泊。
天上的雨掉在他的眼里,他木讷地看着天上的雨。
崔兴勇死了。他想着,因为他拒开城门,崔兴勇战死在城楼下,战死在他的眼前。
他感受到钻心蚀骨的疼痛了,就在此刻。
像要死了一样疼。
*
建兴二年,谢承€€被贬到秦州任兵马钤辖。那时候,崔兴勇是秦州马步军都部署。
第一回 在秦州见面,崔兴勇和他说:“来秦州,实在是委屈你了。”
秦州和€€州是一点儿都不能比的。秦州夏日炎热,冬日寒冷,春秋极短。崔兴勇说,他很不喜欢秦州的天气。
“若说哪儿天气好,还是€€州最好。”
谢承€€是€€州人,但很不喜欢€€州。那时候他说:“我去哪儿都行,就是不想去€€州。”
崔兴勇大笑:“你还年轻,想出去闯。像我们这样年纪大的,就只想安享晚年了。”
“崔公应当可以告老还乡了。”谢承€€说。
“不,还不能。”崔兴勇无奈道,“我走了,谁来守秦州呢?”
“人家都说,活得越久,越不怕死。可我却不是。我是活得越久,越怕死。”崔兴勇折过军营里的桃花,笑说,“同虚,你会有这样的感受吗?我在战场打了这么多年仗,每赢一回,就越惜命。年轻的时候没享受过安稳日子,老了之后反而向往起来了。”
谢承€€年纪小,不懂他的心思。
“我有许久没见到我儿子女儿了。我家人多,小孩儿满地跑。我是一个都舍不得啊。”崔兴勇满眼笑意,“我想快点,快点回家。”
在秦州前两年,谢承€€生不如死,崔兴勇也当是生不如死。
日子是完全没有盼头的,守城、打仗,打仗、守城,还要分心镇住底下那些心高气傲的将领。
软弱就一定会被欺负,即便是身居高位。
“他们要是对你狠,你一定要比他们更狠!同虚,做武将久了,你会发现,所谓‘仁将’,所谓‘仁义’,只会让别人蹬鼻子上脸。
“他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同他们好好说话,是绝对起不了作用的!你只有把他们打服,你只有让他们畏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