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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如何才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穆裴轩想起自己幼时栽过的一株姚黄。先安南侯虽是个武人,却酷爱牡丹,有一年他快过生辰的时候,穆裴轩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那么一株姚黄,稀罕得紧,想亲手照料着送给他爹,给他爹一个惊喜。穆裴轩向花农学习如何侍弄花草,学习了许久,可后来不知是不是他侍弄得不好,花儿肉眼可见的露出败相。
穆裴轩心里焦急,嘴角都燎了泡,这事儿没瞒过他爹,那盆姚黄就从他手中转到了他爹的花房中。老侯爷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侍弄花草,这里头的讲究多,穆裴轩那时年纪小,对什么都有股子新鲜劲儿,他看着原本颓败的花儿又活了过来,花蕊绽放,婀娜娉婷,喜欢得不行。
可后来那株姚黄还是谢了。
穆裴轩为此伤心了许久,日日都蹲在花房里,守着那盆姚黄。
老侯爷倒是从容,道,花总是要谢的,它来这世上走一遭,盛放过,也让世人瞧见了它,谢了也无憾。
说着,又开玩笑逗他,更遑论还能碰上你这么个痴儿,花若有灵,心里也是欢喜的。
穆裴轩看着渐渐失去五感的段临舟,似乎又看见了那株姚黄,在他面前慢慢枯萎,直至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再无半点生机。穆裴轩怕极了,失去段临舟的无望让穆裴轩几乎无法承受。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秦凤远,端王死后,秦凤远信香暴动,已经快疯了。
如果段临舟死了,他也会疯吧。只这么一想,穆裴轩看着段临舟苍白的面颊,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子诡异的平静来,如同暴风雨洗涤过之后的万籁俱寂,空荡荡的。
‘见黄泉’发作起来,不但夺走五感,还要吃挫骨削肉之痛。段临舟发作起来时浑身疼得厉害,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嘴里咬着自己的手藏住到口的呻吟哀嚎。他看不见,听不着,钝刀子磋磨骨肉经脉的痛楚却愈发清晰,仿佛活着就是为了受罪的。
当真是见了“黄泉”。
穆裴轩只能无助地抱着段临舟,掏出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掌抵在他唇齿中。段临舟自是不愿咬的,他忍了许久,真疼起来就顾不上了,想着身侧还有穆裴轩不要叫出来让他担心,口中就咬了下去,溢出的呜咽声破碎哽咽,仿佛在受极刑的困兽。
那一刻,穆裴轩恨不得杀回瑞州,将段临誉自棺中挖出来鞭尸。
段临舟弓着脊背,瘦弱的身躯不住打颤,痉挛一般抓着穆裴轩的手,“好疼……好疼,我好疼啊。”
每一寸皮肉都是疼的,仿佛赤条条地被丢在地上,被一寸寸碾碎,肉被碾烂了,骨头一根根碎裂,有尖锥一下一下地扎入耳膜,尖叫声嗡鸣声轰隆隆袭来。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苦?不如死了,不如死了!段临舟痛苦地咬住舌尖,几根粗粝修长的手指顶开他的齿关,将湿透的手掌抵在他口中,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说:“别咬自己,临舟,咬我吧。”
那声音好可怜,怎么也在哭呢?
谁会为他哭的这么伤心?
三九?二哥?……不,都不是,段临舟恍恍惚惚地想,是他的小郡王。
他的可怜的,被他欺负“祸害”的小天乾。穆裴轩怕极了失去,偏偏他失去过至亲,挚友,如今又要失去至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