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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鹤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萧元悯了。
在那个叫云琢的九莲教妖人说,他二哥的死和萧元瑞有关时,萧元鹤一连数日都梦见了萧元悯。梦中的萧元悯不再是他画中生硬的模样,笑盈盈的,鲜活得不像话。
这些年萧元鹤怕自己将萧元悯忘了,为他画了满暗室的画,可任他如何精笔细描,画中的萧元悯总失了那么几分灵动。
细细说起来,萧元鹤的丹青还是萧元悯教的。信王妃虽不苛待庶子,却不喜欢嫡子和庶子亲近,无他,人有贵贱。他们虽同出信王府,拥有同样的血脉,他二哥是嫡出,自就高他一等。
萧元悯却不在意这些,说,都是自家兄弟。
有时萧元鹤不明白,他父亲信王刚愎自用,信王妃倨傲矜高,就是世子萧元启都目中无人,偏偏萧元悯性情温厚,宽以待人,全不似萧家人。萧元鹤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三哥萧元瑞心胸狭窄,城府深沉,独独萧元悯——占尽了萧家的光风霁月。
或许是因着如此,信王和信王妃也对萧元悯很是偏爱。萧元悯文武皆通,惊才绝艳,饶是府中最为严苛的松先生都对他多有赞誉,若是萧元悯没有折在海上,只怕今日信王府的世子之位就是萧元悯的了。
可萧元鹤知道,萧元悯无意世子之位。
萧元鹤那时并不明白,萧元悯为什么不想当世子,若非孟家势盛,他又是天生的残缺,说不得他娘也要逼他去争一争世子之位的。萧元鹤阴暗地想,也许是因为萧元悯什么都有,这些东西于他而言是唾手可得,轻易能得到的东西,也就不稀罕了。要是他和自己、萧元瑞一般,没有一个强势的母族,又是庶出,他不信他能这般风轻云淡。
那一刻,萧元鹤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嫉妒萧元悯,即便萧元悯待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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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庶出,萧元悯对萧元鹤却比萧元瑞更好,兴许是萧元鹤总是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让人不自觉就多了几分怜惜。
萧元鹤知道,他不是不想去争抢,只是那些东西,他不在乎。
一个连自己究竟是天干还是坤泽都弄不明白,一个畸形的怪物,去争那些东西做什么呢?
也因此,他母亲楚侧妃总是怒他不争气。她为他造足了势,为他改命,偏偏萧元鹤不思进取,阴沉寡言,半点都不讨喜。
萧元鹤的母亲出身梁都,后来家中为官的死在了朝廷倾轧里,宗族耆老壁虎断尾求生,才囫囵保了家族周全,一家退回玉安老家。楚侧妃生得貌美,后来得了信王青眼,就入了王府。
楚侧妃早些年是想过和信王妃别苗头的,直到萧元鹤出生。
大梁的孩童大都会在出生时以命仪断乾坤,天干命仪便会右摆,坤泽左摆,若是中庸,命仪便没有一丝反应。孩童渐渐成长,身上就会泛出信香,小坤泽满百日之时,身上还会生出情痣。
说是痣,其实形态各异,也不拘长在身上的哪一处。
萧元鹤出生时,恰逢信王出海,楚侧妃着了婆子拿命仪测他是天干还是坤泽。命仪好半晌都没有动静,楚侧妃直直地盯着命仪,眼里掠过一丝失望——中庸,比之坤泽还不如。
突然,命仪摆动了,她微微睁大眼睛,呼吸急促地盯着摆动的命仪,只见命仪左摇右晃,全不顾他人上下起伏的心,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往右稍稍挪了一点,当真是一点——婆子脸色古怪,这等怪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命仪断乾坤由来已久,从不会有错,天干就是天干,坤泽就是坤泽,这都是命中注定。
哪有这般天乾坤泽之间踌躇徘徊的,俨然像是上天也似犹豫,不知将这孩子托生成天干好还是坤泽好。
命仪右摆的那一刻,楚侧妃愣了半晌,痛快地笑起来,天干,是天干!
婆子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可方才命仪——
楚侧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生产完,尚且狼狈,那一眼却强硬,不容置疑,我的儿就是天干。
可萧元鹤的信香却比寻常的天干来得淡,微不可闻,周岁时,手肘内侧还生出了一抹殷红,形状小巧如叶——那是情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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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鹤和萧元悯,二人一个行二,一个行四,年纪却只差了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