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从阳城赶来,进到溯药谷中,便只能看见季萧未在榻上昏睡,脸色和唇色都是苍白的,紧闭双目,眉间满是郁结的病气,无一不提醒着他,面前的人已近死亡。
他去帮林回给药田浇水,去学着做饭,去和白枝玉到小溪边浣衣,想找些事情让他将注意力从季萧未身上稍稍转移开一会儿。
而每到夜间回到季萧未身边,抓着对方冰凉的毫无知觉的手,那份恐慌又像是无底洞一样漫无边际地涌上来,淹没上来,将他就此溺毙。
他很怕季萧未醒不过来,就这么安安静静死了。
于是吻下去的时候还当梦一般,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便将好梦戳破了。
他浅尝辄止,只是碰了碰,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季萧未道:“为什么结束了?”
男人神色带着些许疲惫,但好像心情还不错,追问着说:“许久没见,你便只亲这一下就不亲了?”
“还是怕你情绪过激,又吐血怎么办。”
木朝生卷着他的白发,缠在指尖,他想起林回说的那番话,心中松快了很多,与季萧未说了。
只等着林回将文字译出来,写了药方,何愁找不到解药。
季萧未不会死的。
“对么?”木朝生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脸上笑意忽然浅了,笑不出来了,喃喃道,“你当初应了我一回,现在再撑一撑,应当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榻上人唇瓣颤了颤,忽然又吐了血。
木朝生心中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皆是彻骨的寒意。
他没再说话,沉默地伸手将对方唇上血渍擦干净,未等收回手,又有大滩血溢出来。
季萧未身体疼得厉害,找不到不疼的地方,也抑制不住,唯一能做的便是勉强压一压,试图将口中血咽下去。
木朝生彻底没笑了,说:“吐出来吧。”
他知道季萧未这个人啊,顾全脸面,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几乎从来不会示弱。
他什么都忍着,闷着,妄想要一个人扛下来,给自己铺好后路。
木朝生不想要这样的后路。
他想和季萧未一起走。
他垂着眼,又重复道:“别咽下去了,吐出来吧。”
季萧未便猛地呛咳起来,偏着脑袋呕出血,颊边和枕边,还有他铺散开的白发,皆沾上了血液。
更狼狈了。
木朝生怔怔想,季萧未在自己眼前何曾这么狼狈过。
他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如同压着一座巨山,他说不出话,也不敢看对方痛苦喘息的模样。
他站起身,腿脚发软,双手隐隐颤抖。
之后便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去,去找林回给他医治。
林回来了以后又折腾了半宿,或许是想多见见木朝生,季萧未这次醒的时候尤其得长,强撑着保持清醒。
体内的毒时常发作,如今没有解药,只能用其他药物压制着,但于事无补。
林回给他服了药,又回去继续研究林若离留下来的手记,留着木朝生在屋中作陪。
但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话,屋中安安静静,只有案上的烛火还在明明灭灭闪烁着。
过了片刻,白枝玉在外头敲门,说溯药谷外又来了官兵巡查,让木朝生先将烛火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