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桓身上披着锈红披风,一手扶在门框边上,一手捂在胸前。脸上又换了一张面皮,可这次这张皮像实在让人倒胃口,连谢宁见了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王桓轻提衣袖挡在面前,却一直不停地咳嗽,谢宁着急凑前,伸手在王桓后背轻轻拍打。
董晋升走来,眼瞧二人这般亲昵,不觉起疑,盯了王桓好一会儿,才沉声对他说:“方才不知公子是小王爷的朋友,有所冒犯,请公子不要见怪。”
王桓微微颔首,刚想礼貌回一句“哪里哪里”,谢宁却骤然上前一步,将王桓挡在自己身后,气势汹汹道:“冒犯?你方才可是对他做了什么...”
“没没没...”王桓赶紧伸手将谢宁拉开,又故意撕心裂肺地咳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这...咳咳...位大哥...咳咳咳...”
谢宁最受不了的就是王桓那咳嗽声,每一下都像刀子那样在他心里轻轻划过,他连忙又回去扶住王桓,小声说:“还好吗?”
王桓这才停下,摆摆手,对着谢宁笑了笑,说:“方才这屋后忽然飘来浓烟,我闻着焦味便往外走,出门就看到这位官大哥在此了,不过是多问两句,无妨。”
谢宁将信将疑地盯着王桓,董晋升却蓦地又严肃问道:“不过方才公子还没把话说清楚,我在这怡都从未见过公子,敢问公子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王桓见着谢宁已经半步向前要冲上去,他连忙在披风下轻轻握住谢宁的手,又对着董晋升颔首,温和地说:“在下原在山中迦蓝塔养病,偶然结识小王爷。小王爷侠义心肠,将在下带到这怡都,请来柒月斋的祁大夫替我医治。这且因身患顽疾,少有出门,官大哥才觉眼生。若官大哥不信,大可去柒月斋一问,便可知。”
听到柒月斋三字,董晋升犹疑一下,却还想说些什么,谢宁却抢先,阴冷地盯着董晋升,道:“怎么?董校尉这是连本王也信不过了?”
董晋升连忙双手抱拳弯腰,字字铿锵有力,大声喊道:“卑职不敢!”
谢宁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抓着王桓的手就往外走。走到街上马前,骤然将王桓往马上一提,自己纵身一跃坐到王桓身后,双手围在王桓身侧抓住缰绳,缰绳往马背一抽,“驾”一声后,马蹄踢起飞雪,扬长而去。
二人停在了京郊一个破院子里,月色凉凉地照着。
这院子已经残破不堪,木门上的朱漆已经几乎掉尽,围墙残缺,斑驳陆离,残垣败瓦,萧条苍凉。
只是这院子中,也不知道在何年月被何等人栽了几棵红梅,梅花开尽,映衬朱墙,落于白雪。
谢宁先从马上跳下,又伸手将王桓稳当接落地上。惊起一阵寒风,卷起了地上雪花,又吹落了树上红梅。
这一片红梅,与宫中的不同。
王桓仰头看着满树红星,面无表情,片刻后他眨眨眼,嘴角浅笑,道:“也是好些年没来过这里了。”
谢宁将自己身上的深棕貂裘解开,披在王桓身上,王桓低头想将带子绑起,谢宁却早已转到自己面前,捏起那两条长带。
王桓的手落在了谢宁手背上,轻轻捏了捏,看着谢宁一丝不苟,笑了,打趣道:“在下何其有幸啊,能让小王爷替我系绳带...”
谢宁依然低着头,闷闷地说:“你从前替玉嫣姑娘系带时,人家也是这般与你说的吧?”
王桓哈哈一笑,微微将头歪下看着谢宁低着的脸,说:“小王爷,您这天天提起玉嫣姑娘的,难不成是您对人家有想法,却不好意思,才天天往我身上扯去?”
谢宁“啧”一声,手推在王桓肩前,这根本没使上力,王桓却顿地往后两步趔趄。
谢宁慌神,又连忙两步上前,一手用力扶在王桓身后,一手抓在他手臂上。他忽然皱了皱眉,伸手将王桓脸上的面具掀开,盯着他那张俊秀却苍白的脸好一会儿,蓦地不悦地嗔骂道:“下次能不能不要选这么丑的面皮?”
王桓笑了,扬了扬眉,笑着问:“若我本就长着一张丑陋的面容,不知小王爷还会不会带我到此处赏梅呢?”
谢宁愤然松开双手,正要转身,王桓却抓起谢宁炽热的手握在自己冰冷的手心里,凝视着谢宁双眼,笑着说:“可在下却只愿与小王爷一人赏梅。”
谢宁顿时满脸通红,他将手往回一缩,别过身子不看王桓。
王桓觑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模糊,他只抬头看着树上红梅,洋洒月光。
谢宁忽然略带忧伤地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到这里赏梅,是什么时候吗?”
王桓道:“忘了。”
谢宁却幽幽地说:“你怎会忘掉,只是不愿记起罢了。当年文昕六岁,因贪玩被丁贵嫔娘娘罚跪在沁华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那晚恰好你我进宫,他在我们面前又哭又闹,你便偷偷将我们来到这院子来赏梅。”
王桓始终盯着那光秃枝上的梅花,虽然在他眼里只是个轮廓,他却看得眼睛发酸,可又不想眨眼,就那么定定地看着。
谢宁又说:“你知道的,这些年,文昕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