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淮南王府外的围兵立刻撤出,董晋升亦被立刻彻查,但因其为太后外戚,太后为此只言片语周旋过后,董晋升最终只因同谋之罪被判流放。
而淮南谢家又因家逢丧事,谢文昕特次宽容谢辽一家将迁回淮南之事暂且推迟,谢辽在家中迎向皇宫之向叩谢隆恩。
与此同时,淮南王府其后的文南里内堂,一声刺耳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简临风将桌上觥筹盘碗一扫落地后仍是难解心中忧郁,顿时又将矮桌一把翻到。
过后他才恍然跌倒在地上,坐在台阶边上双手掩面,眼泪却从指缝里流出。
直到白叔闻声连忙入内,见此一幕那刻虽心中一跳,但片刻后却悄无声息地收拾着地上残骸。
“为什么...”而这时简临风却啜泣着说,“白叔...为什么...王砺的冤都能清了...那我爹的呢...”
次日,六月二十,天晴无云,地上无露。
昨天的一场大雪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在天上在地上,在宫中在宫外,从未有人再次提起。
沅陵侯府当年一案终被白手而翻而落沉冤得雪,殷成凤终得离开罪奴司,出宫之际却闻得王桓仍未醒来,一番悲痛后也只好先回府上,青樽元生等人亦立刻无罪释放,而宫中也马上派出工匠重开沅陵侯府,修葺其内。
沅陵侯府冤案终得平反,沅陵侯侯爵之位重冠,但朝廷内外却依然无人敢提起王桓一言。
年初之时闹遍京城的沅陵侯府闹鬼一事,在这日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侯府大门洞开那刻,一众好事百姓皆而围观,里面却只有黄狗一只,瞠目而望,不多久便夹着尾巴匆匆离去。
那日谢宁将王桓送回自己府上后,立刻将杜月潜唤至,杜月潜二指往王桓脉上一诊,脸色骤然发白。
谢宁见其如此神色心中又惊又怕,杜月潜久久不能言语,半晌后始终欲言又止,却在谢宁追问之下,才长叹一声,后道:“二公子就若此番能醒来,也终只落下两年性命。”
杜月潜话音刚落,谢宁脑中顿时“轰”一声巨响,眼前蓦地一阵发黑,今早被何联踢到之处忽然发酸发软,整个人纵身便要往前摔下去,幸得身旁杜月潜将其扶稳。
谁知谢宁刚站稳的时候,他完全不顾眼前视线还未清晰,骤然双手死死抓住杜月潜衣领,嘶声裂肺质问何以至此。
年近七旬的杜月潜一身干瘦,在谢宁手中就如一只苍老半死的鹌鹑,直到谢宁终于慢慢冷静下来,顿然坐到王桓榻边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谢宁无动于衷,杜月潜只好代主为客,谁知刚开门,琳琅便急匆匆地冲到了谢宁跟前跪下,痛哭而道:“小王爷...您快回去看一眼吧...小姐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久...奴婢...奴婢怕小姐会支持不住的...”
谢宁心中一惊,二话不说便往淮南王府御马而去,可还未到门口,远远便看见王府廊下左右貔貅之上皆系白花,屋檐,门廊,横额处也落尽白绸。
门童见到谢宁恍然在门前出现,既惊又喜,转身便扑着往府内跑去,边跑还边哭着叫唤道:“老爷!小姐!小王爷回来了!小王爷回来了...”
谢宁满脑空白疾步往府里而去,方过环廊便看到一身素白的谢蓁蓁从里迎头而出。
谢蓁蓁自简氏离世之后一滴眼泪没有落下,就算家中存粮逐渐不足,父亲旧疾日益复发,她硬是一个人板着脸操持安顿着家中一切。
可就是方才一听到“小王爷回来了”那一声叫唤,她甚至来不及责骂那小门童行事慌张不得镇定,只那刻鼻子顿时发酸,她转身便往外走去,遥遥见到谢宁一身单薄玄衣,一直洋在眶中的泪水早就忍耐不住地落下。
二人相见,谢蓁蓁双手落在谢宁身上不停地轻轻拍打着,却一直垂头不敢直视谢宁,泪水一直往下掉,直到谢宁忽然反手抓住她的双手,颤抖着问:“姐姐...姐姐...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谢蓁蓁忽然缩开双手,一下子却又无处安放,她拼命地想要忍住抽噎,可是最终还是抵不过谢宁苦苦追问,她终于缓缓抬头,泪落满面地说:“知行...我们...我们再也没有母亲了...”
谢宁怔在原地了很久,谢蓁蓁再也忍不住始终低垂着头在不停地啜泣。
半晌后,谢宁忽然一把将谢蓁蓁揽入怀中。
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他的姐姐从来都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他一辈子至今从来没有见过谢蓁蓁在自己面前掉过一次眼泪。
只是在他将谢蓁蓁紧紧抱住的时候,他忽然才觉得,他的这位一直在用各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姐姐,原来也是这么清瘦,小时候自己被她责骂责罚的时候还要抬头而视,可如今的谢蓁蓁却埋头在自己肩前而痛哭失声。
当晚谢宁与谢蓁蓁还有谢辽各自交代了一番过去十多天里家中内外发生的事情,父子女三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抱头痛哭,再是一番处理安排好家中接下事宜后,谢辽便去休息。
谢宁和谢蓁蓁二人沉默走至园中,直到简氏生前常坐的胡椅前,胡椅旁还留着一张小板凳,谢蓁蓁坐到胡椅上,谢宁便坐在了板凳上。
这晚的月色通透明亮,隔着木兰树枝落影成画,一阵温风而过,吹起了丝丝木兰香。
谢蓁蓁这时才缓缓问道:“有听琳琅说,你的腿被何联踢了一道,还疼不疼?”
谢宁微微诧异,从小到大谢蓁蓁从来都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因为小伤小痛而大呼小叫,因此也从来没有过询问过他一次是否疼痛,小时候会觉得委屈,可是幸得还有简氏会心疼询问,然后温柔地替他上药。
到了后来谢宁也学会了凡事报喜不报忧,也致于他但凡有伤有痛都会藏着掖着,可就算如此,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王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