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圳陈翘父子早已在席,元生一进去,连忙颔首行礼道:“元生来迟,还望丞相不怪罪。”
“无妨,”陈圳扬了扬眉,说道,“从东城至西城路途本就遥远,本也不应让你赶来的,只是如今城中鱼龙混杂,实在不好相见,倒是让你辛苦走一番了。”
陈圳话音刚落,一旁的陈翘目光微冷地扫了元生一眼,眼神里尽是轻蔑,却又不敢多话。
“丞相哪里的话,”元生始终垂头,又道,“这本就是元生的分内事,谈何辛苦。”
“好,我果然没看错人,”陈圳脸色平淡地点点头,说道,“说吧,如此着急,是小王爷府上发生什么事了?”
元生道:“昨夜小王爷与二公子大吵一架,小王爷摔门而去,元生亦隐约听到,小王爷提起,二公子只剩两年性命。”
“哦?”陈圳原本正垂头提笔在纸上写字,元生此话一出,他手上顿时停下,只片刻,笔便又落在纸上,沉声道,“细细说来。”
元生便把昨日晚上谢宁与王桓二人之间的争吵事无巨细地一一讲述,说完再是一番你我寒暄,元生便退了出去。
看着房门关上,陈翘本迫不及待便要询问,却看着自己父亲始终垂头落墨,话到嘴边,还是吞回腹中。
陈圳虽没看他一眼,却缓缓道:“我知你心中在想什么。”
陈翘微微愕然抬头看向他父亲满是褶皱的侧脸。
陈圳又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强者以柔克刚,弱者坚柔并济,智者大智若愚,利者恩威并施。”
陈圳说道此处,顿了顿,反手将笔落在笔架上,侧头看向陈翘双眼,又道:“元生,弱,而坚韧,该如何?”
“施之以威严,必先得其所敬,如此便是为何一定要他亲自远走上门,稳之以温情,如此便让他知其价值,如此一来,所谓坚柔并济。”陈翘若有所思地垂头而答。
陈圳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欣慰,却转瞬即逝,他又拿起笔,便说道:“朝廷之上要得权,永远离不开断势,和攻心。”
七月十八,日渐山头,淫雨不开,叶鬓漉漉,石末沾沾。
斑驳城墙之上,谢文昕身穿便服,手执光身长剑,正和谢宁比试武艺。
二人弹跳之间,身轻如梁上燕,刃利如雷中光。
谢文昕从小到大便是最喜欢和谢宁比试武艺,尽管他深知谢宁刀剑之法必定在自己之上,但是谢宁从不会因为他为天子而故意落败,反而在招式之间不到尽处,让二人之间始终保持旗鼓相当。
那时候王桓似有若无地与他说出这些话时,王桓说,此为奉君之道。
站在一旁的璞绵手上抱着件墨绿金丝披风,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利刃落地之声,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马上听到谢文昕一声惊呼:“皇兄!”
璞绵心中一惊,不由多想便立刻跑上前。
谢文昕这时候也“哐当”一声将自己手上长剑随意丢掷在地上,然后立刻上前,双手紧紧抬起谢宁右手。
只见谢宁手腕处一道血口从掌末斜着向手前臂处延伸,鲜血涓涓不停地沿着手臂流下,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比起璞绵与谢文昕的紧张和着急,谢宁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沉稳。
就是剑落肌肤的刹那眉间微有皱起,随后便立刻用另一只手从自己薄衫上撕下一条布带绑在伤口之上。
谢文昕这时立刻焦心对着璞绵倒:“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璞绵一听立刻转身便离去,谢宁此时已经将伤口草草包好,却忽然双手作揖颔首沉声道:“扰了陛下今日兴致,还望陛下恕罪,待两日后臣伤口愈合,定再来与陛下一尽切磋。”
“皇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呐!”谢文昕看着谢宁如此模样便更是急了,他连忙将谢宁的双手按下,说道,“手腕之处乃命脉之所,皇兄竟能如此大意,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这是要朕如何是好!”
“是陛下技艺日渐成熟,臣亦是甘拜下风,”谢宁话语间依然平和沉淡,微微颔首,又道,“陛下不必过分担心,习武之人伤伤碰碰乃是家常事...”
可谢宁还未说完,谢文昕又略显埋怨道:“皇兄不必骗朕,朕自幼与你一同长大,你的心思,多少朕还是能看出来了。且不说今日同场竞技,你便是这几日早朝之上也是心不在焉的,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了吗?”
谢宁顿了顿。
城墙之上温风带着水汽阵阵吹在二人身上,谢宁身上玄色薄衫轻轻扬扬。
半晌后,谢宁缓缓抬头,嘴角边上带起微笑,看着谢文昕双眼,淡声道:“烦劳陛下顾虑了,就是母亲身后之事还未完成,家中略有操劳休息不够而已,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