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会边瞧边笑,放肆且欣慰,只是瞧见那侯府门阖上,他又会捂着面恸哭€€€€他再也见不着那惊艳了他半生的红衣银冠少年郎。
那猛烈孤独感如浪般打来将他扑湿,那被浇得湿|漉|漉的野狼正愣着,季€€秩忽地喃喃道:
“我是如何也没把那俩人往那层关系上想。”
宋诀陵半会儿才缓过劲来,张口道:
“当时造访安府的时候,我试过那安漓戌的反应。我胡吹乱€€说了那么一通,他却只于我道要杀余皇之际蹙了眉,神色怪异,我便猜想他俩应是关系匪浅。”
喻戟揉着眉心,恹恹开口:“早闻余国男风盛行,不曾想连那人也未能幸免。”
“幸免?瞧喻将军这般口气,不会还觉着那些生了龙阳之癖的男子皆是因了‘偷妇人,有损阴德;分桃断袖,却不伤天理’那般荒谬之谈罢?”宋诀陵怏怏道。
那喻戟有些半睡半醒,闻言只轻道:“我未曾思及此癖好之缘由。”
“喻将军说是这般,若我今朝道我有龙阳之好,估摸着您便要同我割席断交。”
“那敢问二爷,现在坐于你身边的是什么妖魔?”喻戟将那惺忪的眼睁大了些,侧了眸子瞧着宋诀陵,柔声道,“我与你二人同床,那叫抵足而眠,可你与季况溟那般叫缠|绵!”
“喻将军怎么说这般淫词秽语来污蔑人。再说,您说的如此肯定,难不成还有趁人睡觉扒窗的癖好?”宋诀陵眼底有些淡笑。
喻戟将纸扇折起柔柔地拍了拍宋诀陵的笑脸儿,“俩位爷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你们那话本子我可是一字不落地念尽了……只盼二爷和侯爷若来日若有喜事,莫忘请我当座上宾!”
“事出有因,可查无实据。话本子上的东西算什么?你见的少了罢?这世面上还有我和阿戟你的呢!”那看了大半天风景的季€€秩抿嘴儿笑,道,“阿戟骂二爷也就罢了,怎还叫我遭此无须祸?”
那人轻笑一声,“我又非瞎子,你俩清不清白我心里自然有数。你们若真想落得个耳根子清静,便莫要再纠缠不清,眉来眼去,收收那半嗔半喜的含情眸光。那眼神,你们分我余光,都能叫我尝着你们的餍足欢喜。”
宋诀陵见瞒是瞒不住了,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笑道:
“喻将军察觉得太晚,我俩之间可等不来玉带蟒袍,凤冠霞帔之日。我是纨绔无情人,侯爷是‘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1】’!我俩早已是萧郎陌路,您今个儿这般提起旧事,我是无所谓,侯爷未必欢喜。”
“若非我实在困倦,今儿才不会这般饶了你俩。”喻戟说着,倚着厢阖了眸子。
栾汜听得云里雾里,倒也过了问东问西的年纪,便只专心驱马,没开口问。
宋诀陵斜眼瞧见喻戟倦容,便压低了声与那观夏色的季€€秩攀谈,“那殿中惨象侯爷瞧不习惯罢?”
季€€秩松了帘,回身正坐,笑着没吭声。
“不习惯倒也正常。京城与安定之地的将领多半瞧不见什么死人,不像北疆的官儿那般瞧见的全是山一样的尸堆。血腥腐臭终日不散,还得忖量如何把那些尸身埋于黄沙而免招瘟疫。”
“这般场面我自是没见过的……”季€€秩道,“既然那儿这般不堪,二爷又为何要回去?”
“有的人怕死,避之唯恐不及,有的人拼死也想冲到那地去,千金马觅封侯!而我必须回去,因为那是我家。”
季€€秩苦笑了声,道:
“二爷觉得我是无往不利的深宫雀,可这年头哪里不死人?深宫里有的是吃人的法子,上吊的,投河的,服毒的,跳井的,人逼人,人也留不住人。”
宋诀陵这才清醒了点儿,笑道:“是我想得少了,皇家里头无净土啊!那是魏人杀魏人。”
季€€秩哑然一笑,笑得有些薄凉,“宫里瞧着的多是幼年故事……如今的武将又有几人身不披血?面若观音的,笑若桃花的,冷若冰霜的,大家都杀人,我这长若祸水的又怎么可能无辜?圣上要人死,我们不能多言。千年帝王账,阴曹地府里的楚江王恐怕翻都翻不完。你我心知肚明,先皇不是错在杀人,错在杀了良臣清官。”
“你在殿中时要握我的手,我还以为你怕。”
那季€€秩笑得很淡,长睫投出一片薄影,叫人在他身上瞧出了丝稷州女子独有的温婉可人,“二爷我不怕,我只是见不得有缘无分,生死离别。”
“那我和侯爷算什么?情深缘浅?”宋诀陵又用了玩笑口吻。
那季€€秩抖着睫,终究还是阖了眸子,道,“宋落珩,你想要秀色可餐的禁脔,便不该来敲我这妖僧的寺门。”
“我贪心!”宋诀陵将头仰着,敛了眼睑,摸了季€€秩的手来攥着,“我不稀罕胶柱鼓瑟,偏爱吹青灯,夺戒刀,掳妙僧,要那跫然足音。”
“二爷待盟友也这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