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不知该说什么。
萧百兴见他后劲不足,笑了笑,不以为意:“能让人疯魔痴狂的,果然不是什么尊师重道。”
此话何意景平当然明白,他没否认,低头缓了片刻,言归正传:“他到头来还是不肯告诉我太师叔所中何毒吗?”他垂眼看自己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骨节泛着白€€€€同门情谊,居然不如所谓的狗屁守心,是要眼睁睁看他无药可医……
“你也别怪师父,他非是天生这般,”萧百兴劝了半句,又觉得多说无益,抬手在自己胖脸上撸了一把,换话题道,“其实当年我和师父去江南,并没看出晏初师叔到底身中何毒,只隐约有个猜测……”
话茬有了松动。
景平眼睛顿时亮了,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得见片点光亮,照不明前路,却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个瞎子。
“猜测也可以,求您指个方向。”
萧百兴为难道:“就是因为没有方向……”
话说到这,他正好侧目看景平,有一瞬间恍惚,年轻人的神色仿佛与李爻重合,满脸写得是:少废话,说点实在的。
萧百兴心下好笑,都说彼此牵挂、处久了的人会越来越像,果不其然。
他早觉得师父闭关久了,越发不近人情,被景平的执念打动,思虑片刻定声问:“你听说过‘五弊散’吗?”
景平这些年恶补毒理、药理,五弊散他听着耳熟,乍又想不起来,垂眼回忆一番,确定这东西没能在记忆里翻出水花,该是因为看到的资料没有细致记录,让他注意不起来。
“五弊散是羯人的毒,取五内缺弊之意,由十几种毒虫毒草经过不同比例调配,至少有上百种用法,我和师父当时觉得晏初师叔身上的毒或许是其中一种,又实在没办法纠清到底是哪一种。”萧百兴解释。
景平道:“那这五弊散里到底都有什么?有没有药基的方子?”
萧百兴长叹着瞥景平一眼,显然是无声地问他: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
见景平还是眼巴巴等他,掰开揉碎道:“光知道里面有什么没用,要知道比例才行。”
“知道原料药材,又知道太师叔的症状,便有试出比例的希望。”景平话茬紧逼。
因为太胖,萧百兴的眼睛被肥肉挤得无处可待,说是猪皮剌缝不为过,只因景平对他印象不错,没好意思过于恶毒地腹诽埋汰他。
他听景平这话,俩眼瞪大能看出是个双眼皮。他像听了笑话似的:“试?怎么试?”
景平关注点不在这,执意问:“代掌门师伯知道原料对吗!”
他激动起来,拉着萧百兴的衣袖。
这份执念与疯狂震惊了萧百兴,他定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景平激动道:“我知道他的症状!你告诉我毒源,我推断出大致配比,再做实验,就成了!”
萧百兴眸色暗沉下来,心道:这孩子果然疯魔了。
他冷声质问:“拿谁试?纵使是死囚犯,你所做之事也是罔顾人命,你觉得晏初师叔知道了会领情吗?”
这话问完,景平愣了下,随后又松心了,平静道:“师伯误会了,我自己试。”
萧百兴很是无语,又不得不苦口婆心:“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试毒并非神农尝百草,能够浅尝辄止。毒源在体内生根、继发才会有相应的症状,浅一分不准,多一分要命,只怕你毒没试出来,小命先没了,无知而为,以为是爱他吗?让他知道了,岂非要懊恼后悔一辈子!”
景平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他伤心的,也不会自己先死,我有家学针灸之术可以仰仗,银针埋穴,进可攻,退可守,顶多是滋味难捱些,可这滋味已经伴他多年了,我不过是尝尝他受过的苦……”
话说到这没再继续,景平垂眼笑了一下。
他表情向来淡淡的,这个笑印到萧百兴心里去了,年轻人的模样没有半分已知即将面临苦楚的畏惧,反而心甘情愿甚是甜蜜。
萧百兴被他糊了满脸的一往情深。
“你……他知道吗?”
“不知道,我自己还乱呢,何苦扰他的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