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辰王持着三分醉意撂筷,想起今儿的初衷,“陛下要给你王爷做,你就做呗,他提了那么多次,你不是岔话,就是婉拒,那终归是皇上,你总拂逆他……”
景平刚才已从二人的来言去语中听出来了,他离开这三个月,朝上各种乱子。
前些日子李爻当殿告发官员送礼之事,彻查之后牵扯出好大一串灯下黑。龙颜震怒,以此为由整顿朝纲,此后参奏舞弊、主张变法甚至上封事君的全都有。
赶着这焦头烂额的当口,西南边域搁古政权被羯人撺掇着裹乱。
皇上更麻爪了,嘴上起泡,头上顶脓包。
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忘了承诺封李爻异姓王爷的事,将“康南”二字定下来,只差宣召行礼了。
李爻给辰王满上酒,自己也倒一杯:“王爷是来给陛下当说客的吗?李家的二臣名声,是我父母豁出命也洗不掉的脏污,我做王爷干什么?皇上再如何对我百般信任,流言听多了,难免有信任磨没的一天。”
李爻苦笑,端杯在王爷酒盅上磕过,自己一饮而尽:都在酒里了。
辰王讷了讷,也随着他喝了酒,没说话。
酝酿半晌,挤出一句:“他若心有疑虑,你做丞相还是做王爷,又有何分别?先帝当年……”
一直以来,辰王对旧事态度暧昧,他像不知,又像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无论如何,今儿个景平在呢。
李爻听他话锋不对,忙打断道:“王爷还是劝劝陛下吧,西南起战事,赶着现在封王,传出去不好听。”
辰王是有三分醉,剩下七分是醒着的,换话题问:“你不肯娶我家姑娘,也因为这个么?担心连累我?我可以像四弟一样,自请到外阜去。小女嫁了你,就住在你府上,这才是真的安了阿晟的心。”
他话说得轻巧,可那有封地的王公贵族,并非天高皇帝远、逍遥无比,不仅要受当地驻军和政官监视,且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离开封地,跟画地为牢没区别。
李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郡主嫁我不是好前程,”他垂眼看杯里的酒,“王爷该知道,当年太医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曾以为是危言耸听,近来身体却越发不好了,或许……”不吉利的话他没说完,笑着展眸看向辰王,“这事我没声张,也请王爷保密。”
辰王心生悲悯苦涩,脸上挂了相。
李爻料想他如此,又给王爷到了一杯酒。
但他没料到,自己放在桌下的左手突然被握住了€€€€景平的手暖着他微凉的指尖。
李爻不动声色暗自心惊,眼睛晃过坐在身边的年轻人。
景平没看他,神色淡淡的,只握力又重了几分,几乎把李爻整只左手罩在掌心里,拇指轻轻地、在他手背上安抚似的摩挲。
这动作在担心之余,有种说不清的暧昧。
李爻心一抽。
回想与景平相处的细枝末节,他突然发现对景平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特别。设想眼下拉他手的是花信风,他至少能直接窜起来抖楞着手让人家起开;可对景平,他委实不忍如此。
他也不明白为何总在不经意间对景平呵护得小心翼翼。
因为这臭小子脸素么?
花信风也不是嬉皮笑脸的性格啊。
回想前些日子他的有心试探,让景平一套王八拳打得糟乱,李爻更混乱了。
人家什么都没说过,他总不好腆着脸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啧……
简直下巴底下支砖€€€€开不了口。
李爻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回来。
辰王殿下当然不知道二人的猫腻,叹惋道:“之前许是付太医诊断有误,阿晟说要给你寻好大夫呢……”
话未说完,景平站起来了,端杯沉声道:“王爷放心,我必然把太师叔的身子调理好!”而后,杯中酒一口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