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摸出掌武令:“先帝弱化兵权倒也有好处€€€€只认令,不认人,真出事时揪一两个衷心于你的,杀一儆百足以。这么看来,先帝不愧是你的亲爹,防来防去,防的是自家儿子。”
辰王眸色冷冽,李爻对他向来恭敬,这般出言奚落是第一次。
“你不是两不相帮么,如今终归是要帮赵晟了么?”
李爻蓦地抬眼看他,心痛兼迸出凛冽戾气:“你牵扯外族、与虎谋皮,我如何能坐视不理?!”他顿了顿,淡去些怒意,“但救命之恩我当谨记,我愿以免死铁券向圣上为你求情,换你后半生山水田园安度,好吗?”
辰王眼里闪过欲言又止,他见景平就站在李爻身后,问道:“那他呢?信安旧事,灭门之仇,他可以放下?你忍心逼他放下?”
李爻看向景平,一瞬间杀伐气尽退,不合时宜地只余温和:“先论国事,后论家事,往后他为家事找你报仇,我必然不会拦着……”
话未说完,景平突然他腕间一握,向他露出个很甜的笑容,闪逝而过,铁树开花似的惊了在场的每一人。
跟着年轻人朗声郑重向辰王道:“我心中所求只康南王一人平安,你给我五弊散解药,前尘旧事皆可不提。”
辰王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平,忽而觉得看不懂他,从未看懂过€€€€这年轻人前阵子只身搅进乱局,不为报仇、只为给李爻换解药?他不是向李爻借势吗?
他咽了咽,暂时没应,眼下大势已去,若想翻盘,需得寻个契机。
屋里寂寂,被城关处一声军号长鸣打破。
万籁俱静的夜,被鸣响震得颤了颤。
就连李爻都变了脸色。
几乎同时,令官急报:羯人军队趁夜去而复返,被发现时,已离城关不足十里了。
李爻面沉似水,向一旁吩咐:“看顾好王爷。”话音落,迈步要往城关去。
“统帅!”令官拦他道,“城内也有羯人,先是从内攻击城门被花将军阻拦,后趁乱潜入百姓密集的巷子,匪首身上绑了很多炸药,像是湘妃怒。”
“什么诉求?”李爻问。
“说是要见辰王殿下。”
李爻思虑翻覆,定神片刻:“让花将军上城配合黄骁将军,我去见见那位……久仰大名的祭司大人。”
他其实不确定匪首是大祭司,但从对方行事目的看,已不像为了攻城略地,他向辰王笑道:“王爷还记得吗,你曾说过寻伙伴如同娶媳妇,若是打眼看错‘娶了悍妇’,不丢命也会脱层皮,只怕眼下人家来寻你共赴黄泉了吧。”
他说完乐呵着一摆手,几名侍卫提刀上前,凛声道:“辰王殿下,请了。”
边关的天变幻如同大姑娘的脸。
不知何时阴沉上来,飘着雨丝,银线跳进火把、火盆里,消弭无形。
李爻带人到事发地点,那是条离城边不远的老街,民宅呈散射状分布,劫持人质的数名凶徒站在民宅中间,身前押着一排百姓,匪首身上绑着连串方盒子,正是牵动机关就能爆炸的湘妃怒匣子。民宅门口已有百姓的尸体俯趴,背心扎了柄蜥蜴尾,毒液扑洒,人早死透多时了。
“有百姓趁乱要跑,”军官小声跟李爻道,“被他们用暗器打死了。”
李爻眯着眼睛看匪首片刻,朗声道:“尊驾不要脸神功已经大成,是羯族祭司大人吧?你算出自己与尊王都快见阎王了,要赶在吃蹬腿闭眼丸之前把黑锅甩净,留得清白在人间吗?”
匪首是个老头,正是白日里羯人世子身边的老侍者。火光映得他面目柔和,像街边巷口常见的和蔼老人,聊得来会讲故事给后辈听。
他看李爻朱颜白发,行礼道:“阁下是康南王吗,潇洒俊逸,久闻大名。”
李爻“哈哈”大笑:“少来这套,相看两生厌,何必假惺惺,”他一指身后的辰王,“你老相好我给你带来了,想叙旧咱挪地方,放了百姓随我来。”
大祭司略有吃惊,他早听闻李爻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如今领教了€€€€对方混不吝地从容无比,压根不管他是否同意,带着辰王转身就走。
你爱跟不跟。
城外已经开打了。
李爻手握掌武令,须得顾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