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在他眼皮子底下迈步往外走,脚伤剧痛,猛一栽歪。
“晏初!”景平激灵回神,一把捞在他腰上,把人狠带进怀里。
李爻看他一眼,摆脱开搀扶:“无碍。”
这种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强撑,格外刚强。
景平在这个瞬间明白了他怕什么。他惧怕李爻的平静是个一触即碎的壳子。壳子里有不知何时会爆的炸弹,一旦爆开就不分敌我、通通毁灭。
李爻木讷地往外走,脑袋里萦绕不去是郑铮那句“还有大把将来,活好自己就够了”。
他心里责怪郑铮:
我们为你周旋其中,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知道心疼我,知道要我活好自己,你却做不到么?
是啊,做不到。
年纪大了,没有大把将来了。
李爻心痛地合了眼睛€€€€郑老师啊,你在用仅有的“将来”为南晋拼未来么。
拼得到吗?
李爻突然听见有人喊他“晏初€€€€”
声音像风,也像郑铮,来自不知何处。
他陡然抬头去寻,见恢弘的大殿拱顶端严霸气€€€€老师,你说留下三缕忠魂在殿里,是你在吗?
这一刻仿佛真有丝丝缕缕的气息流动。
而下一刻,又不知到底是气流动,还是房顶动,描金的拱顶龙骨转起巨大的漩涡,像要把人往里吸。
“晏初!”
景平见他不对劲,顾不得许多生拉硬拽也要将他扶在怀里。
李爻心生烦躁,捏着眉心回他一句“没事”,他脑子根本不受控制,缠在悲恸里出不来:
老师让我活好自己;
娘带回来的话是“吾儿福气绵长”;
爷爷……
当年李老将军没的时候,李爻正在南边跟羯人干仗呢。
捷报传到都城,老将军的丧讯到前线。
边关事了,李爻拼命往回赶,依旧错过了老将军的头七,没得见爷爷最后一面。他在空灵堂里枯坐三天,听胡伯说,爷爷留下的话是“让小爻儿好好的”。
怎么……?
没人让我苦守着赵家江山啊……
其实也没人让我不负苍生。
李爻心底突然腾起股怨愤,那这么多年我到底为了什么?
这念头飘过,他心间陡如空€€大海折了定海针,四方无隅轰然崩塌,可在坚壁坍毁的瞬间,又有个空灵声音质问:这是家承身教,还用掰开揉碎地言传嘱咐吗!?
对吧,他们从不€€嗦,只不遗余力地坚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