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柏榆……”,沈长清轻轻捂着胸口,“回头,你看那脚印。”

杂乱的脚印,冻成冰雕的小血球。

一滴又一滴,好像昭示着什么不好的结局。

悠远目光尽头,老人靠着树,手里拿着的纸已经冻在了手上,又硬又脆。

粘稠的墨汁没能滴落笔尖,好像世界都已经凝固了。

他的衣干净,打了很多补丁。

他的头发本来束起,如今尽数散开。

身旁布袋里还装着拾荒来的零零碎碎,都是清洗干净过的。

小老头身姿板正,背一点都不驼。

他靠着树,也坐得端端正正。

寒风在沈长清骨缝里哭泣,教他回忆起老人喊他滚时看他的神情。

其实带着掩藏不住的担忧和挂心。

刘元青笑起来是很慈祥的。

可他到死,都只肯留给他的学生一张密布阴云的严厉面孔。

他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在抬头的那一瞬间掩去眼底喜悦,皱起眉头,然后吹毛求疵。

他会不会说,“傻站着干什么!没有事做吗?”

他会不会说,“造反是那么容易的吗!异想天开!”

他会不会说,会不会在心底偷偷说,“抓紧为数不多的时间吧,你们啊,一定要好好的。”

他其实说过,在某个只有他独自一人的长夜,他对着窗外月光失神地自言自语,“教他们的还是太少……太少了……够用吗……”

他什么都不会说,他把这话在怀里揣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说,“骂你们骂得最多,这些年总对你们严苛到无情,可你二人其实是我最喜爱的学生。”

“是我最出息的学生……”

他再也不会说,他已经死了。

他像那风里的残烛,蜡炬成灰泪始干。

沈长清想,无论如何,自己现在也不该站着了。

他双膝只来得及弯了一瞬,便在颜柏榆的呵声里僵直了脊背。

“沈长清!你没资格跪他!”

是了,其实他一直都明白的,刘元青不认他们这两个叛逆的学生。

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走吧……”颜柏榆声音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我们不该在这里……”

沈长清迟迟迈不开步子,颜柏榆急了,“你要玷污他在天之灵吗!”

是了,他连站在他面前,都是一种玷污。

被逐出门楣的人,没有资格吊唁,更不能靠近他的灵身。

刘元青身下有好大一摊血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