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晚餐七点整开动,”蒙妮卡语气坚决的说。“我希望你和布恩小队长能赶得回来。”

“我们只是离开本郡,不是出国,”狄雷尼好脾气的说。“七点以前,我们早就回来了。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伦敦烤肉及新鲜马铃薯。”

“什么样的伦敦烤肉?”他追问。

“上等的里肌牛排。”

“太好了。那种的口感最好。要我顺便带点什么回来吗?”

“不用——呃,我们的啤酒快没了。或是你想喝烈酒?”

“都可以。不过我会买些啤酒回来——以防万一。”

“他不会反对别人喝酒吧?”

“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不介意。”

“好的,亲爱的。旅途愉快。午餐少吃点。”

“一言为定,”他说。“我知道在多伯渡船头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客栈,他们也供应上等的伦敦烤肉及新鲜马铃薯。”

她笑着替两人再倒了杯早餐咖啡。

埃布尔纳·布恩小队长在外头等他。所有的车窗都摇了下来,布恩用报纸窗凉。

“今天会很热,长官,”他语气轻快的说。“都快二十三度了。”

狄雷尼点点头,将他的毡帽丢到后座。两人都取出笔记本,进行每天早上例行的笔记比对。

“我查过达克的车库了,”布恩说。“没有他在入夜前曾取车的纪录。为了求慎重,我又去找贝拉·莎拉珍的大楼管理员谈过。她没有车子——或是说如果她有车子的话,也不停在那栋大楼。我不认为她有车;我做过调查,她没有驾照。管理员说她偶尔会向提供司机的租车公司租用高级房车。他记得那家租车公司,我去查过了,没有她在那个星期五租车的纪录。我猜她或许会向别家租车公司租车。要我清查所有的租车公司吗,组长?”

“不用了,”狄雷尼说。“暂缓。那要耗上许多时间。”

“反正,他们仍然可能搭地铁,”布恩仍坚持他的想法。“我明天就去测一趟时间。”

“你仍然认为是他们两人干的?”

“可能,”布恩点点头。“其中之一,或两人连手。他们只要有两小时,就可以赶往莫特街干下此案再回到原处。”

“好,”狄雷尼说。“持续追查直到你满意为止,我不是说你错了。索森昨天打电话过来,贝拉·莎拉珍向她的重量级友人告状了。”

“索森光火了吗?”

“还好。他会替我们挡,这种事他很在行。”

“还有一件事,”布恩翻阅着笔记本说。“我跟几位办过此案的同事聊过。其中一人曾经前往南亚克查过麦兰的母亲与妹妹,她们说那个星期五从上午十点至下午三点她们都在家。她们无法证明,而他也无法提出反证。她们有一位管家,不过当天刚好休假。没有人看到她们在家,也没有人看到她们离开家门。”

“她们有车吗?”

“有,一部大型的老式奔驰车,麦兰的母亲跟妹妹都会开车。不过那位同事倒记得一件事,没有列入报告,就是当他离开时,麦兰的母亲揪住他的臂膀说了几句类似‘把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找出来,那对我很重要’之类的话。那位同事觉得有点可笑。‘对我很重要,’她说。那令他印象深刻。”

“没错,”狄雷尼点点头。“这种说法确实怪异。当然,或许她只是表示要维护麦兰家族的声誉之类的狗屁事。好吧,我们去找她谈谈。你认为我们该怎么走?”

“我想我们就走州际高速公路,经过华府前往帕黎赛断崖,然后再沿着9w公路进入南亚克。可以吗,长官?”

“行。”

“我要脱掉外套,舒服一些,”小队长说。“你呢,组长?”

“我够舒服了,”狄雷尼说。

布恩将他的薄运动夹克脱下,倾身放在后座时,狄雷尼看到他臀部上方的黑色枪套内配带着一把科特牌点三八的警用枪枝。在布恩行经街道上高速公路时,两人聊起了枪枝的话题。

经过华盛顿桥时,交通顺畅了不少,他们松了一口气,看来可以轻松上路了。这时气温已经升高,敞开的车窗吹进一股河边清凉的微风,空气清新没有污染。天气晴朗,他们可以看到纽泽西那一侧的新大楼高耸入云。河面有几艘平底船缓缓驶着,空中有几部喷射客机嗡嗡飞过。好日子……

“组长,令尊是警察吗?”布恩问道。

“不是,”狄雷尼说:“他经营一家酒吧。在第三街靠六十八街附近有一家店,后来在八十四街又开了一家,也是靠第三街。我以前读夜校时,下午经常在店里帮忙。”

“家父是个警察,”布恩说。

“我知道,”狄雷尼说。“我参加了他的丧礼。”

“是吗?”布恩说,似乎觉得很欣慰。“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当时是个小队长,还由第二三分局带了一个小队前往。”

“我当时真的很感动,”布恩说。“甚至还有从波士顿及

费城赶来的警察。市长也莅临了,他致赠家母一面匾额。”

“没错,”狄雷尼说。“令堂仍健在?”

“不,走了。我在田纳西州还有几位表兄弟姊妹,不过已经几年没见面了。”

“你和你老婆没有孩子?”

“没有,”布恩说:“我们没有孩子,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车子继续前行,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狄雷尼说:“我要你在侦办这件麦兰案时照我的吩咐做几件事,但我不希望你心里不舒服。”

“我不会觉得不舒服,”布恩说。“什么事,组长?”

“首先,我要询问麦兰的儿子——他叫什么名字?希奥多。他们都叫他泰德。我要亲自询问他,就我一人。”

“当然可以,组长,”布恩说。他的眼睛仍盯着道路。“没问题。”

狄雷尼知道他受到伤害了。

“我的想法是这样,”他解释。“依照档案看来,还有他母亲的说法,我想那孩子应该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就是那种骂警察是‘猪’或‘笨蛋’的狂妄之徒。我想如果我们两人一起去找他,他会觉得我们在逼问他。如果我自己去找他,慈祥亲切,扮演善解人意的长辈,给他一点他不曾拥有过的父爱,也许他的态度会软化些。”

布恩迅速喵了他一眼,一脸讶异。

“很合理,”他说。“要是我就想不到这一点。”

“另一方面,”狄雷尼说:“我要你自己去约谈那位苏珊·韩莉。她在电话中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多大?年轻?年老?”

“年轻,”布恩说。“不过很有自信。声音深沉,笑声爽朗。”

“好,你就照以下的方式去做,”狄雷尼说。“我明天去找麦兰的儿子,自己去。你去测试搭地铁由达克的住处前往莫特街所需要的时间。在这之前或之后,再前往赛门与布鲁斯特律师事务所找苏珊·韩莉。你就借口你路过当地,顺道上门替你和我跟她的上司朱立安·赛门约个时间碰面。下星期任何一天都行,上午或下午,随他方便。”

“了解,”布恩说,感觉好过了些。“你要我去跟她打情骂俏——对吧?”

“如果可以的话,”狄雷尼点点头。“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对你也有意思,就请她吃午餐。我想那是一对一的情况,如果你自己来,我们或许可以多套出一些话来。你如果可以与她共餐,别操之过急。你知道——天南地北闲聊就行。谈谈她是否认识麦兰,他发生这种事真悲惨,诸如此类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你可以静静的听她说,没问题吧?”

“我是个好听众,”布恩说。

“很好。那就是我要你做的事。别急着追根究底,交个朋友就好。”

“若她问起这个案子的进展呢?”

“敷衍她几句。什么都别透露,不过要装得像是说了不少。告诉她麦兰没有穿内裤,她会认为她打听到了报纸上没有报导的内幕消息。还有,事后我们再设法查查看她是否将内裤这件事告诉麦兰太太,藉此可以推敲出她们两人的关系有多亲密。不过你要告诉苏珊·韩莉必须三缄其口,守口如瓶。你凑到她身旁说:‘我要你答应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不过——,’她会很兴奋,或许就开始向你透露秘密。你应付得来吗?”

布恩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了出来。

“噢,我是应付得来,”他说。“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组长:如果我哪天做掉了某个人,我可不希望由你负责调查。”

他们在南亚克停车问路,中午过后不久就已缓缓驶过麦兰家的住宅及庭院,仔细观察了一番。

那座庭院相当壮观:一大片草坪由路边延伸,四周种着浓密的橡树、枫树,还有几株冷杉。路边的车道铺着碎石,车道上还有一道门廊,通往一座规模较小但门相当宽敞的建筑物,那座小建筑看来像是原本盖来当作谷仓,后来才改建为车库。一部老式的黑色奔驰车停在门廊下。

房子是幢不规则的结构体,两层楼高,有一座阳台面对河川。建筑物坐落在一座小山丘上,有完善的排水系统;为了观赏优美的河景,已将后院的树林砍除。

大门入口有四根与房子同高的木柱,用来支撑一道尖顶式的门廊。门廊、窗户及门口旁都有天窗、小尖塔及许多俗丽的装饰,另有一座加装着纱窗的阳台垂悬在一道堤岸之上,堤岸陡峭的直通河畔。在一侧的树林边有座凉亭,看来早已弃置多时。

“我猜已有七十五年历史了,”狄雷尼说。“或许一百年。看来一开始好像先盖好中央那栋主屋,两边的厢房是后来陆续加盖的;谷仓是原来就有的。”

“她应该很有钱,”布恩说:“不过看起来真不像是豪宅。至少她没有花太多钱维修。”

草坪上乱草丛生有待整理,树木也是早该修剪了,灌木丛应当砍除。凉亭的几扇窗户都已破损。铺着碎石子的车道像补丁,露出了几处光秃的地面。房子旁的花坛恶草繁生。房子本身,还有谷仓,都已久历风霜,呈现出斑驳的暗灰色,有

些地方近乎银白色。

“真是破旧,”狄雷尼说。“房子看来还很完整,不过若想要象样点,非得要一群人打打敲敲个半月才行。风景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好,走吧……”

他们缓缓开进车道,停在有三个台阶的正门前。布恩小队长在他们走到门口前先将外套穿上。门上的漆都已剥落,铜制的门环也失去光泽。狄雷尼组长重重扣了两次门。

门立刻打开来。皱眉怒视着他们的高大妇人身形消瘦,几乎可说枯瘦如柴,面目黧黑,有一张五官粗大的农妇脸孔。她脚上穿着肮脏的室内拖鞋,后脚跟已经磨损了。耀眼的黑色长袍在领口及袖口处打着褶,留下了一处处的脏污。平坦的胸脯前配戴着一个镶着浮雕的胸针,手腕上还出人意外的戴着一只男用的金色电子表。

“什么事?”她说,声音粗糙、不客气。

“麦兰太太?”狄雷尼组长问。

“不是,”那妇人说。“你是警察?”

“是的,夫人,”狄雷尼轻声说,试着挤出一丝笑容。“麦兰太太在等我们。”

“这边走,”妇人下令。“她们在阳台。”

狄雷尼听不出她的口音,或许是弗吉尼亚州的沿岸地区,他想。

她将门拉开,空隙只够让狄雷尼与布恩勉强侧身进入,一次一个人。他们等她锁门并扣上门闩,然后跟着她走过没铺地毯的拼花地板,经过一道狭长的走廊到达房子靠河的一侧。两位警官环顾四周,迅速瞄了一眼笨重的深色家具、玻璃风铃下已干枯的花、满布尘垢的天鹅绒窗帘、椅背套、破损的脚凳、铺着暗淡桃花心木镶板及肮脏壁纸的灰暗墙壁。有股霉味,其中混杂着猫出没的味道、浓重的香水味和家具的亮光漆气味。

走道往前延伸至一座加装纱门、俯瞰着河川的阳台。安装铰炼的窗户往内拉开,以廉价的钩扣及窗闩固定。阳台应该是房子盖好后再加盖的,约有二十呎长,八呎深,摆着一些原本是白色的破烂柳条家具,上头有印花棉布椅垫;地板上铺着一条磨损严重的破地毯。一部小型电视机摆在椅子上,另一张椅子则趴着一只肥胖慵懒的斑点猫。

阳台上的两名妇人将扶手椅拉近一张摇摇晃晃的柳条桌子。桌上摆了一个上了漆的黑色托盘,盘里有壶看来像是装着柠檬汁的水壶,旁边有四只珐琅花纹的雅致高脚杯,每支杯子的花纹都不一样。狄雷尼推断那套茶具组应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真品。

两个妇人都没有起身迎接客人。

“麦兰太太?”狄雷尼亲切的问。

“我,”较年长的妇人说:“我是多拉·麦兰。”

她伸出手做出要接受吻手礼的姿态,狄雷尼上前匆匆握了一下她结实的手。

“纽约警局艾德华·x·狄雷尼组长,”他说。“幸会,夫人。”

“这一位,”麦兰太太说,宛如昆虫学家指着一只稀有品种:“是我的女儿,埃米莉。”

较年轻的女人乖顺的伸出手。狄雷尼发现她的手圆胖、柔软、微湿。

“麦兰小姐,”他说。“幸会。请容我介绍我的同事,埃布尔纳·布恩小队长。”

布恩也行礼如仪的一一与她们握手,口中喃喃说了些难以辨识的客套话。然后两位警官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你们自己拉张椅子,两位,”麦兰太太声如洪钟的说。“我建议挑角落那两张。拜托不要惊动那只猫,我怕牠被激怒了会发脾气。我准备了这壶柠檬汁,两位远道而来,想必都渴了。”

“非常感谢,夫人,”狄雷尼说,两位警官于是将那出奇笨重的柳条椅拉到桌边。“闷热的一天。”

“马莎,”麦兰太太颐指气使的说:“麻烦你倒一下饮料。”

“我要清洗床单,”那个枯瘦的妇人嘀咕着。她一直站在门口,此刻却突然转身,踩着破拖鞋拍搭拍搭的走开了。

“如今要找个好帮手可真难,”麦兰太太若无其事的说。狄雷尼想,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听到这样的说法了。

“埃米莉,”她指挥她女儿:“倒水。”

较年轻的女人立刻撑起身体站起来。“是,妈妈。”她说。

她穿着一件无袖的束腰长袍,有中国长袍式的领口。不过即使这件长袍很宽松,也遮掩不了底下波涛汹涌的丰胸与肥臀;裸露的手臂圆滚滚的有如砧板上的蹄膀,领口上则露出了三层下巴。连手指头都肥嘟嘟的;肥大的脚趾头露在凉鞋外头。

不过就像许多肥胖妇人那样,她也拥有毫无瑕疵的肌肤,脸蛋乍看之下有点孩子气,有时会发呆出神,态度相当平易近人,不带恶意。她倒柠檬汁时溢出了几滴,她叫了声:“我的天!”然后满脸通红。狄雷尼猜她年约三十二岁,也忖度着她这种有如气球般的臃肿身材,过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将杯子递给他时,他端详着她褐色的眼眸,赫然发现她有股精明慧黠的气质,这令他有点讶异。还有尽管她身材臃肿,动作却稳健而优雅,几乎可以称为可爱娇美。她的声音轻细,听起来比实际年龄轻,带点

小儿女的撒娇腔调。她将杯子递给布恩时,嫣然笑着说:“来了,小队长!”狄雷尼注意到她刻意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头。

柠檬汁是现榨的,只加了少许糖,冰得很透凉。相当好喝,狄雷尼组长也如此告诉麦兰太太。她像个母仪天下的女人一样颔首致意。

然后他欣赏着风景,望着一艘船在林荫夹岸的河道间缓缓由纽约逆流而上,前往熊山。“美不胜收,”狄雷尼赞叹,麦兰太太回说:“谢谢,”彷佛那风景是她一手设计的。

然后,寒暄结束,她直截了当的问:“狄雷尼组长,你们追查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有何进展?”

“夫人,”狄雷尼说,倾身向前娓娓道来,后来他告诉布恩这段话是“狗屎连篇”,他直亲着老妇人的眼眸:“我向你保证,纽约警局的全部资源都用在追查杀害令郎的凶手上,只要有任何关于凶手或凶手们的蛛丝马迹我们都没有放过。布恩小队长跟我现在是专人项目,全心全力侦办此案,局里的庞大人力及技术支持随时都可供我们调遣。相信我,布恩小队长和我都是将追查杀害令郎凶手列为当务之急。这案子正在积极侦办中。”

他的一番恳切说辞似乎感动了麦兰太太,过了片刻她才体认到狄雷尼组长其实什么也没有透露。

“可是,你们到底已经做了些什么事?”她追问。“有任何嫌犯吗?”

“我们有几条相当有利的线索,”狄雷尼说。“非常有利。我希望能多透露一些,麦兰太太,不过这么一来难免会中伤或许是无辜受牵连的人。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们已有进展了。”

“你认为你会找到凶手?”

“我相信我们的机会很大。”

“什么时候动手逮人?”

“快了,”他亲切的说。“这个案子很棘手,麦兰太太。我想不起来曾经办过更棘手或更重大的案子。你呢,小队长?”

“空前的棘手,”布恩立刻接口。“非常难缠的案子。很复杂。”

“复杂,”狄雷尼大叫。“一点都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远从纽约过来拜会你和令嫒的原因,麦兰太太。就是希望你能提供消息,协助我们解开这些复杂的难题。”

“我们早就接受过约谈了,”她不耐烦的说。“我们还做了笔录。我们知道的全都说了。”

“那当然,”他安抚着。“不过那是在令郎遇害后不久做的。可想而知,当时你们两人是如何的悲伤、震惊、恐惧而感到茫然无措。但是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当你们逐渐抚平伤痛后,或许可以回想起当时未能想到的重要线索。”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能——”

“噢,妈妈,”女儿说,露出洁白的小贝齿灿然笑着:“何不就回答狄雷尼组长的问题,赶紧将此事结束?”

她母亲火冒三丈。

“你给我闭嘴!”她说,然后转向两位警官。“再来点柠檬汁,两位?请自便。”

布恩小队长起身倒饮料,先将两位女士的杯子斟满。

“谢谢你,先生,”埃米莉·麦兰唐突的开口。

狄雷尼趁着小队长起身倒饮料的空档,借机端详着多拉·麦兰。

他下着评语,那张脸就像印在雪茄盒一样,皮肤是灰蒙蒙的象牙色,眼眸深而发亮,嘴唇是胭脂红,黑色鬈发垂到肩下。那“应当”是一顶假发,不过与她那具有异国风味的外表搭配得天衣无缝,一度让狄雷尼认为那会不会就是她自己的头发,染黑上油后,在美发师的巧手下妆扮成亮丽的鬈发。

他推测她年约六十岁;脸孔与头发都与此不符,不过双手就露出破绽了。她穿着居家的睡衣,不很干净,质料是深绿色丝绸。上衣裁剪得像是男性的衬衫,领口处露出没有皱纹的宽大脖子,也看得出同样宽厚的肩膀。她相当丰满,不过不像她女儿那么臃肿。

两位警官都留意到她带着麝香的香水味,更留意到她成熟性感的胴体上没有穿内衣。她光着脚踩,脚趾甲的颜色与手指甲和嘴唇一样是艳红色。她的一边嘴角下有一颗小黑痣,也可能是一粒柔软的小黑斑。

她很少改变姿势,有一股独特的安详沉稳气息,与在一旁椅子上漫不经心睡着觉的猫颇为神似。她散发出一丝原始的性感,而且不会因为是出于做作而稍有逊色。她的姿态有如埃及艳后在驳船上刻意摆弄,同样充满自信。如果是一个较年轻或缺乏天分的女人来演出这个角色只会惹来一阵讪笑。两位警官都笑不出来,有的只是折服。

“好吧,狄雷尼组长,”她说。“你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