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红色丝绒秋千架上的少女 087:带你去看雪

顾承中向来稳重,哪怕有大事儿他也是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都稳得住,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难看之极,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便掐断了电话,面色阴沉如同大雨将至的天空被乌云压边,令人窒息的阴沉迫近,我心脏瞬间提起来,见他匆忙扔了电话在床上,旋即穿上衣服,速度快得惊人。

我不知所措地上前,问了句,“出什么事儿了?”

顾承中一面穿衣服,一面抬头看我,阖黑的眼底虽然是沉静如潭,但其间的慌张怎么都隐藏不住,他冷着脸说,“穿上衣服跟我走。”

“怎么了?”大约是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状态,我有点慌了,特别想知道缘由,可他却厉声对我说,“别废话!赶紧穿衣服!”

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慌乱和命令。

我不敢再迟疑,赶紧找衣服穿上,他速度很快,不瞬就将衣服穿好,站在窗边等我,握着电话思忖,不知道打给了谁。

那边没人接听。

他背影萧瑟,肩膀在微微发抖,我心中大致感知到,事情不简单,不敢再耽搁,我裹上外套,把头发扎起来,包也不拿了,悻悻地说,“我好了。”

顾承中转过身瞅了我一眼,眉峰紧蹙,面色沉峻,旋即,大步走在我前面,我连忙跟上。

午夜的车库鬼影子都没一个,顾承中快速发动车子,急不可耐般开离小区,黑色的轿车驶入夜色无边的上海街道,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一路飞奔到医院。

路上我没敢说话,也没敢问他,看着他默然的侧面和方向盘上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我发现他的动作虽然都镇定,可那份镇定里,藏着无法言喻的慌张。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灿若冷星的眸子里闪着寒光,他在隐忍和着急。

到医院后,门口有人接应,带着我们搭电梯上楼,路上顾承中问,“现在情况如何?”

那人穿一身休闲羽绒服,头发剃得很短,很精神。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但似乎和顾承中很熟,他回答说,“很危险,半夜月姨发现的,马上送来医院了。”

“家里的人呢?!”顾承中凌冽地看着对方,目光锋锐,怒气涌动。

“大爷和大夫人参加高家的酒会去了,夜晚并没有回家,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在外面住,家里只有我和几个佣人。”那人低声说,有些忌惮顾承中的模样。

“高家?”顾承中疑惑地说,那人点点头,确认说,“是高家,昨晚是高家小姐的生日酒会,对方发了帖子来,请大爷和夫人去。”

顾承中瞳孔缩了缩,冷笑说,“他们倒是会左右逢源,这么早就开始找外援,也不怕站太高跌下来摔死!”

涌动的怒气在空气中轻轻颤抖。即使言语落幕,余音还在颤抖。

这时电梯到了,顾承中率先走出电梯,我和那人连忙跟上,一路奔向手术室外边,“手术中”三个字被点亮了,外边的显示屏上写着手术名称,还有主治大夫的名字。

我瞅了眼,是心脏手术。

寂寞的塑料椅子上空无一人,空荡的区域有冷风刮过,顾承中站在电子显示屏前看了看,背影颀长魁梧,却写着落寞。

听方才的一席话,我猜到了是老太太出事儿了,大约是旧疾复发,且挺严重的,就顾承中这着急的样子来看。

我犹豫了下,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心,他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凝眸中肃杀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些,我温声安慰说,“别担心。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长命百岁的。”

顾承中没说话,只是反过来抓紧了我的手。

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来,伴着一股坚韧的力量。

半晌,踢踏的脚步声传来,我和顾承中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一脸疲倦和担忧的月姨匆匆赶来,顾承中丢开我上前扶住月姨,老泪纵横,抹着眼泪抽泣,顾承中将月姨抱住,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而后他把月姨拉到椅子上坐下,月姨说,“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大爷和四小姐无小姐了,她们一会儿就来。”

顾承中冷声说,“不需要他们。”

“三爷,事情突然,他们也不知道,怪不得他们--------”月姨泪眼连连地说。

顾承中冷哼,“明知道妈身体不好,还不仔细着,若不是我让罗森过去看着。今夜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来!”

月姨缄默了,默默流泪,我掏出纸巾送上前,她抬眸看我,抽泣地说了声谢谢。

手术到最后时,顾启中和林彩秀才匆匆赶来,顾云溪和顾佳妮先来的,两人看着顾承中板着脸都不敢说话,旁敲侧击地来问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一道来的,还有林阳。

林彩秀以来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找理由说夜晚喝太多了就在高家住下了,主人家盛情难却,加上顾启中身体不好,不方便来回折腾,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却没有一句是关心老太太身体的,顾承中听得厌烦了,怒

目瞪着林彩秀,警告地说,“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林彩秀吃瘪,虽然不高兴顾承中,却不敢说什么,悻悻地看了一眼顾启中,而顾启中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脸色苍白。

顾启中自己推着轮椅向前,去安慰月姨,我坐在月姨身边,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正打量着我,顺着视线看去,是林阳。

我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我先挪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很反感他的眼神,像是在跟我解释什么。

这时,顾承中冷笑,嘲讽顾启中说,“大哥,你身体不好何必出去应酬,不怕出点什么意外,你来不及托孤?”

我错愕地看着顾承中,心想,这话说得有点狠了吧。

顾启中满不在乎地冷哼了声,望着顾承中的眼睛说,“我死了不要紧,你大嫂孤儿寡母我放心不下,阿阳的婚事还没着落,我不着急,难道让你替我着急?”

“哼,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我大嫂?没记错的话,我大嫂现在应该是孤魂野鬼。”顾承中冷眸盯着林彩秀说。

顾启中脸上挂不住了,气呼呼地看着顾承中,林彩秀本来就是憋不住气的人,这么被人说,自然是要发泄一下的,她指着顾承中说,“老三,你说话注意点儿!要说我和你大哥不照顾妈,你呢?半夜三更,你也不是在外面跟小妖精逍遥自在!你别以为找了个手下在家里蹲着你就孝顺了,咱们彼此彼此!”

顾承中走上前,逼视林彩秀,他冷着脸的时候跟要吃人似的,鳞林彩秀本来就是个纸老虎,被顾承中一步步逼着往后,最后哆嗦一下,摔倒墙上,顾承中冷哼,威胁地说,“你最好祈祷妈没事儿,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进顾家大门。”

说完,顾承中转身坐到一边去,林阳去把林彩秀扶起来,林彩秀刚要哭,林阳哼了一声,叫她闭嘴,她咬着唇看四周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要安慰她,尤其是顾启中,坐在轮椅上沉着脸,特别肃穆的样子。而顾云溪和顾佳妮,两姐妹靠在一起,也是悻悻的。

一堆人等在手术室外面,鸦雀无声的,死寂的氛围在半夜清冷的医院走廊上,有点瘆人,通风口的窗户没关上,有风呼啦呼啦地吹进来,拍在脸上,而后浑身鸡皮疙瘩。

后半夜凌晨四点的时候手术才做完,护士推着出来,直接送去了icu,老太太面色惨白,跟一张纸似的,面无血色,挂着呼吸机,瘦弱的身子被雪白的被子包裹着,看起来特别我……特别的可怜。

我和月姨还有林阳守在监护室外面,顾承中他们一行人去了一声办公室。月姨疲倦极了,我让护士安排了个房间给她休息,她一开始不愿意去,我和林阳劝了好久才去的。她走后,就剩下我和林阳,我们尴尬地坐在监护室外面的蓝色塑料椅子上。中间隔着三个空位,是怎么都走不近的距离。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一秒接着一秒。我轻轻跟着那秒针行动的轨迹数下数字。

林阳双手绞在一起,放在大腿膝盖上,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不知道憋了多久才说,“小唯,事情解决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事情是指周琪,我点点头,“解决了。”

“原来,不需要我,你也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他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旋即看着我的侧脸,苦笑地说,“小叔帮你了?”

“帮了。”我实话实说。

林阳轻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讽我,反正那语气听了让人有点不舒服。

“当时你可以找我的,我一样可以帮你。”

我转过脸看他,撞上他我深邃的眼眸,我拧眉说,“林阳,你现在说这个是质问我的意思吗?我为什么不找你,你想不明白?”

林阳无奈地看着我,摊开双手,苦笑,“我没有质问你,我只是有点失落,出事儿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我。”

“如果你要说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小叔,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自己!”我气急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阳一说这个问题我就生气,难道是我心虚了?可我当时的确是考虑到林阳的地位和处境啊,本身我也没打算让顾承中帮我,只是他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我措手不及啊。

可我凭什么要跟林阳解释这些?这些苍白的理由真的有用吗?还是我们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了,却也要挣扎两下来缅怀自己的不甘心?

真没意思。

林阳痴痴地看着我,我急红了脸,他没再说话,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起身去了洗手间。

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

后半夜,我和顾承中守在病房外面,顾启中因为受凉感冒,当晚也住进了病房,第二天就高烧不止,林阳和林彩秀去照顾他,顾承中安排了顾云溪姐妹在医院的病房先休息下,等老太太醒来。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老太太终于醒了,但是令人惋惜的是,手术的成果并不好,大约是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所以即使手术完了,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老太太醒来,第一件事是要见林阳。

其余人都站在门口,通过玻璃窗户看里面的情况,呼吸机撤下了,老太太说话的速度很慢,很艰难,林阳把耳朵贴上去才听得见。急的外面的人都上火,尤其是林彩秀,一直嘟哝着说了什么,还吵着要进去看老太太,被顾云溪哼了两句,林彩秀脸上挂不住,气呼呼地跑回病房把高烧的顾启中给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