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宫门口,他对连提说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在去岁冬日和那些漠北商人打交道的的时候,宋青远没事就会到他们所居住的客栈,听他们闲谈。
而那些商人因为宋青远赊与他们粮食,解了无数漠北人燃眉之急的缘故,对他很是感激。
见宋青远爱听这些闲闻轶事,他们就与整日拉着宋青远,给他讲他们漠北各个部落的故事,以及他们年轻时走南闯北,在各地见到的风土人情。那些人常年在四处奔波,与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因此颇有些见识。
在这个信息极度闭塞的时代,这些交流让初来乍到的宋青远收获颇丰。除了让他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的了解以外,从中见微知著,还能推测出不少东西。这些有用的信息被他提炼出来,储藏在脑中,等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发挥巨大的作用。
自带语言学习天赋的宋青远,在旁听他们闲谈的过程中,就逐渐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不过半月,他便能用呼耶语和那些漠北商人进行交流。
但能用一门语言交流,和认识这门语言的文字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前世宋青远在和一些外企合作时,很多常年驻华的外国人都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但是却看不明白一篇最简单的文章。
更何况现在书面语还是和口语分离开的状态。
现在人们日常交流用的是口头语。只有那些被写下来的文字,用的才是我们后世所熟悉的那些佶屈聱牙的文言。
诗赋文章是这样,国书更是如此。长篇累牍的废话和恭维之辞,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累。
但既然宋青远敢主动应下此事,就是对自己有着十足的把握。
在那些商人离开燕云时,他曾额外付给他们一大笔钱,拜托那些人在第二年送来剩余的矿石时,顺便给他带一些他们漠北的书籍。
那些漠北人也是真热情实在。第二年开春时,足足带了七十多本书给他。
几乎把漠北境内所有常见的书都买了过来。内容也是包罗万象,辞赋、骑射、佛典、礼乐、游记……什么都有,甚至还包含了两本内容香艳的情-色话本。
那些书被宋青远打发时间时,连蒙带猜地看了几本。
当然,主要看的还是那几本话本。
对这几本书,宋青远的评价是:不如前世公司里的小姑娘摸鱼时看的那些,充斥着爱恨纠葛的霸总小说。
不过凭心而论,呼耶语作为一种拼音文字,只要掌握了基本的组合规律后,并不难学。因此宋青远也慢慢掌握了大部分的呼耶文字。
现在他只需要稍微了解一下漠北人的书面语,翻译这封国书就绝对不成问题。
江铎很快就发现,最近几日,他们家殿下也不怎么热衷于望着某处出神了,而是整日待在书房,翻出了几本从未看过的书籍,从日出钻研到就寝。
对此事颇为惊讶的江铎趁着给殿下掌灯的时候瞟了一眼,有些意外地问道:“这不是之前那些漠北行商给殿下送来的书吗?殿下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些了?”
宋青远没抬头,指了指案上打开着的锦盒。
江铎探过身看,里面竟是一封写在羊皮纸上的书信。
他这才恍然大悟,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造纸一事,没跟在殿下身边。
昨日他刚回来,就听府上的下人们在私底下议论宋青远要翻译漠北的文书一事。他本还没有在意,想着府上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谣言传开。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事吗?
江铎被自家殿下的「壮举」惊到,呆怔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有点磕巴地问道:“那,殿下有把握把这封国书翻译出来吗?”
宋青远这才抬头,顺手调了调油灯的位置,看向江铎,“差不多明天就可以翻译出来了。到时候你记得帮我送到漠北王府上。”
他语调波澜不惊,好像丝毫不觉得在几日之内学会一门外语是一件多难的事一样。
江铎有些诺诺地应了下来,看着油灯下宋青远淡然的眉眼。问道:“殿下怎么突然要帮漠北了?”
这也是另一件让他觉得疑惑的事。明明半月前他随着殿下参加宴会,还觉着殿下颇为不喜那位漠北王来着。
他联想到前几日秦将军向殿下汇报的消息,燕王有意立大王子为储君。难道殿下是为了此事所以要和漠北交好?
宋青远有些随意地甩了甩肩膀,摇了摇头,道:“闲着没事罢了。”这几天翻阅书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难免会有些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