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感业寺的一个厢房之中，洛湄披散着浓黑长发，身穿灰色迦裟，坐在一张旧木桌前，静静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

写到此处，洛湄暂时停笔，把毛笔搁到砚台上。她望向窗外红叶华艳的枫林，忽然想起自己的大红锦缎嫁衣。

缝制那件嫁衣，是八年半多以前。那时候，洛湄虚岁十五，才在节气属于雨水时节开端的生日行过及笄礼不久，就接到了大唐开国皇帝的圣旨，将她许配给四皇子李元吉。洛湄的父母既为隋朝宗室，家世已经没落，当然只有遵旨，但心中忧多于喜，因为听说，未婚的元吉已有婢女升级的姬妾成群，而且他外貌丑陋，脾气又暴躁，新皇帝就是为了弥补四皇子的缺点，才派人多方打听性情温柔的佳丽，结果在官员们推荐的名门闺秀之中，钦点了家住洛阳的洛湄。

婚期定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春分时节。刚受封为齐王的元吉亲自去洛阳迎亲，把洛湄带到长安来。洛湄被大红绸缎头盖遮住了杏眼桃腮，与元吉同拜天地，同拜父皇，夫妻交拜。然后，元吉去招待来喝喜酒的皇亲国戚们，洛湄被喜娘送进洞房等他。

喜娘喂完洛湄吃红枣莲子汤，就退出去了。洛湄依然蒙着头盖。她坐上床沿，一颗心快跳到喉咙口。一方面，她满怀处女的羞涩与紧张；另一方面，她忍不住揣测：元吉到底有多丑？

洛湄既以貌美闻名，自有父母双方的好遗传，加上养在深闺之中，很少出门，从小只看惯了相貌端正的近亲，还从未见过一个丑人。于是她很好奇，不晓得所谓的丑是什么样子？

当元吉掀开洛湄的头盖，他给洛湄的第一印象是---还好呀！没有太丑啦！既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歪嘴斜眼，只不过是鼻翼比较宽，脸颊上有不少黑斑。

洛湄想：元吉这种长相，要是在女子脸上就惨了！但他既是男儿身，长得粗糙一些，倒还算过得去，配上他宽壮的体型，颇有一种粗犷的男子气概。

同时，元吉凝望着洛湄，完全看呆了。他早就得知，父皇特地为他挑了一名绝色美少女，但尽管心理有准备，他一见到洛湄精緻无瑕的容颜，还是惊艳得几乎屏息。

洛湄被元吉盯得不好意思，垂下了天然浓密而微翘的眼睫。元吉这才如梦初醒，把掀去的头盖放到旁边一张小桌子上，自己则坐上床沿，坐到洛湄身边。

元吉坐下之后一直怔着，不讲话。洛湄保持着新娘应有的娇羞，也默默无言。两人就这样闷坐了很久。

终于，洛湄熬不住了，悄声问：“王爷，你不想睡觉？”

元吉起初没答腔，迟疑了一下，才答非所问：“洛湄，你嫁给本王，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洛湄立刻摇头，并且反问道：“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