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哥儿没有睁眼,而是用苏武所教,不用眼,用心去感知周遭事物。
他迫使自己愈发专注,呼吸都放的更轻更缓,那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好似更清晰了。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来了,为何迈步之间透出一种小心翼翼和犹豫?
睁眼一看就能知道。可苏武说过,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这正是锻炼自己不靠眼睛,激发六觉敏锐的大好时机。
背后眼目不见的环境,好似一点点在头脑中显现出来。
他没有去看,却好似一切都缓缓展现在眼前。
软底的布鞋,长至脚踝的裙子时不时扫着卵石小路,走路之人年轻圆润,头上的发髻被风吹的有些散乱。
来人轻手轻脚进了亭子。
“春露。”
瑄哥儿没有睁眼,却好似看到了她的脸。
春露吓了一跳,“公子,没有睡着啊?是婢子吵着您了么?”
“我不想见你,你怎么又来了?”瑄哥儿没有睁眼,口气却冷了下来。
春露立时吸了吸鼻子,眼中有泪水打转,“婢子是来向公子赔罪的,婢子知道错了,如今在纪家做工,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公子小姐,无时无刻不想念以往伺候公子小姐的日子……”
说着,她已经哽咽不成声。
“能让你继续留在纪家,已经是表哥的恩赐。若照着我的意思,就将你赶出家门,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瑄哥儿皱眉说道。
春露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婢子没有别的意思,听闻公子来了,便想要给公子磕个头,也想求公子替婢子告诉小姐,婢子知错了,求小姐饶恕婢子。”
她说完便跪了下来。
瑄哥儿虽未睁眼,脑中的景象却已经“看到”她折身跪下。
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瑄哥儿没作声。
春露深深忘了他一眼,弓着身子,缓缓退出了凉亭。
瑄哥儿一直没有看她,却好似连她脸上的表情都在脑海中显现出来。
苏武说过,若是能沉心修炼道至高的境界,不睁眼反倒能看的比睁眼更清楚。甚至连平日里眼目所见,脑中会忽略的东西,不靠眼睛都能看到。
他似乎都感受到了春露说着话时,心中那种怅惘愧疚,和一点点的……眷恋。
听着脚步声走远,瑄哥儿才睁开眼来,远远眺望,恰瞧见春露走在卵石小道尽头的淡绿色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