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正文完

声声蚀骨 朵枝 8039 字 3个月前

◎这条命,他终是还她了。◎

舒晚呜咽地哭着,喉咙不停使唤地叫着付沉的名字,可她的头太过沉重,就快要抬不起来。

突然,一双手忽地抱住了她的腰,把她强行拖了下来。

她大惊,刚想挣扎,回头就见易辞洲扯掉了她的两只助听器。

不等她反应,他就抱着她,将她塞进了旁边一辆锈迹斑斑的本地牌照车子里。

舒晚坐在车里,挥舞着胳膊用力挣扎,却被他死死按住胳膊。

他强迫她回头看他,比划着手语道:【别怕,我是来带你走的,爷爷我来摆平。】

他刚说完,沈特助果然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车前,其中有几个人,皮肤黝黑,看面容像是本地人。

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舒晚一个不小心就跌到了易辞洲的怀里,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须臾,就听易辞洲道:“直接撞过去。”

“……”司机懵了片刻,回头道:“易先生?撞?撞过去?”

易辞洲冷冷看着前方,眼眶通红:“撞!”

他就不信了,沈特助这种以命卖命的人会不让开。

他更不信,老老爷子会不跟手下交代,千万别伤到他唯一的宝贝孙子。

他赌的就是老爷子对他的态度!

司机是心腹,眼底一沉,咬牙码足了油门,对着前方的几个男人直直地冲了过去。

“嗤——”油门声震天。

果然,沈特助并没有再加阻拦,而是纷纷四散开。

不多时,车子就从小路开上了大路,扬长而去。

待上了平坦的高速,舒晚依然没有停止挣扎,易辞洲放开她,她立刻就将他手里的助听器夺回,然后近乎撕心裂肺地吼道:“易辞洲!付沉死了!他们杀了付沉啊!”

易辞洲也着实没想到沈特助会痛下杀手,因为那样一个不卑不亢的文儒人士,拿起枪来,却是意想不到的熟稔有余。

他脸色略有苍白,将她搂得紧紧的,安抚她道:“没事没事,我在我在,付沉不在,我保护你,你去哪我都跟着,好吗?”

可舒晚根本静不下来,她抓狂地攥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啊……?!”

她发了狠,用了力,一口入肉,血渍就渗了出来。

易辞洲疼得倒抽、皱起眉头硬声低吼道:“他们有什么不敢?你忘了他们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他们?”舒晚恨然回头,“易辞洲,是你们吧!你和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爷爷,才是始作俑者!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爸爸是怎么死的?我的耳朵又是怎么聋的?这都是拜你爷爷所赐啊!”

“我知道我知道……”易辞洲尽力安抚她,将她呵护在怀,“我会解决的,我会解决……”

舒晚脸色毫无血色,眼眸中根本看不到一丝生欲,她嗤笑:“你会解决?你说了无数次你会解决,你解决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就是个废物,你就是孬种,就你这个摆烂样,还想跟你哥哥比,笑话……”

她越骂越狠,越骂越恨。

恨不得立刻就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欠了太多条命!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生来就是易家的人,骨血相连,永远不可能割舍。

现在易辞洲也接手了南国黑市,他就是整个产业链的幕后龙头,如果要铲除,无异于让他自我了断。

她太清楚他了,她太了解他了。

他生在草莽阴沟,好不容易爬到榕树顶梢,惜命得很啊!

所以,他不会这么做的。

舒晚冷冷地看着他,从眼眸到心底,都不复从前半分爱意。

她盯着他的眼睛,“易辞洲,你欠的命又多一条了,我根本就不会信你一个字。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你们全家都是,我真的太恨你……”

“阿晚啊,阿晚,我知道,我知道……”易辞洲仓惶解释:“我知道你恨我,没有关系,我爱你,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给我一个交代?那么谁给付沉一个交代?你当初把我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是他一直守着我!他陪我的时间都比你长!你算个什么啊易边城!”

舒晚心口绞痛,抱着他的手臂不管不顾地哭喊着。

她见不得这些离别,却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财阀家族里看了太多。

她的孩子没有了,她的父母没有了,现在连那个一直守护她的隐形保镖也没有了。

付沉最后的守护,让她突然觉悟过来,那个看似不苟言笑的男人,背地里其实是最柔弱的人。

回眸看去,他把所有的笑和温柔都给了她啊!

易辞洲闭了闭眼,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根本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好道:“阿晚,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付沉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救得及时,他不见得会死啊!”

舒晚根本冷静不下来,崩溃般怒道:“那你就往回开啊!我要确定他还活着!”

她说着,探着身子就要去夺前排司机的方向盘,司机大愕,一脚踩油门,一手拉手刹。

易辞洲赶紧抱住她的腰,才险险没有让她飞出去,“阿晚,你听我说!你冷静冷静,我真的没有想到沈砚会对付沉下死手,老爷子的目标一直是你,现在你在我身边,他不会轻举妄动。你信我,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舒晚怒然打断他,“易边城,你欠我的太多了,但凡你真的用命来还,我都不会哭一下!我会笑!笑个三天三夜不带停!”

易辞洲听着,苦涩哄着她:“好,不哭,笑,只要能让你笑,我死了又有什么所谓。”

他极尽耐心,舒晚却越来越疲惫,最后,她目光空洞,透过天窗,怔眼望着满是星空天空,哑声说道:“你作为丈夫,侮辱妻子,欺骗妻子,故意出轨恶心妻子,无止境的冷暴力相待,一次又一次拿我家人威胁我,你真不是人……”

车子继续缓缓开在大路上,像是前方有一束光慢慢指引,将所有人的冲动和悲凉都慢慢压制了下去。

舒晚没有依靠,只能静静被易辞洲抱在怀里,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仅余下两只眼眸还有着恨意满怀的微光。

许久许久,一直到车子停在一处偏僻的别墅门口,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舒晚整个人都是乱的。

今夜,她同时失去了两个一直陪伴她的男人。

一个不敢赌,不敢抗衡,于是主动选择了放手。

一个如同浮沉一般,一直摇摇晃晃沾染在表面,风一吹,就飘走了。

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穷途末路之时,会被缓缓放开紧握很久的手。

她眼泪早已干得流不出,整个人都缩在易辞洲的怀里,手被他紧紧攥着,人却抖如筛糠止不下来。

易辞洲一路将她抱进别墅,打来一盆水,仔细给她擦着满是泪痕的脸,见她眼睛红肿不堪,便轻轻吻着她的眼皮,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好吗?”

睡一觉?

夜晚惊心寒凉,她怎么能睡得着?

舒晚抬眼,咬着下唇道:“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睡得着吧?给你卖命卖了那么久的保镖现在还生死未卜呢,你觉得我能安心睡觉吗?”

易辞洲愣了一下,他说什么都是错,舒晚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好言好语,便也只能苦涩抿唇道:“那,那你好好休息……剩下的都别想了……”

舒晚侧过头,冷漠道:“异国他乡,无人相依,嗤,我还能想什么?”

易辞洲默得片刻,思忖沉声:“我保护你,到死都会,信我……”

“信你?”舒晚冷笑,“易边城,我最不信的人就是你。现在我唯一能信赖的,就只有助听器了,它们永远不会骗我。”

也是,不管好话坏话,入耳都是真话,他又怎么比得上她的助听器呢,说实话,助听器比他这个人渣靠谱多了。

他依然苦涩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摩挲了半天,拿出一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舒晚,“对了,这是母亲给我的,是你的吗?”

他虽然不知道严芷意欲何为,但这大概率是舒晚的东西,许是让他睹物思人,也许又是看不下去,让他收作纪念。

舒晚冷冷掀起眼皮,都没有仔细看,就将盒子狠狠扔了出去。

“哐当——”

助听器从盒子甩出来,砸在墙角,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她咬牙:“滚。”

易辞洲心颤,怔了片刻,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走到墙边,将那只摔脱壳的助听器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又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我走了,你休息。”

他说完,没再看舒晚,便转身离开。

门外,一个保镖见他出来了,赶紧迎上来说道:“易总,这个别墅很安全的,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易辞洲摆了摆手,低声道:“不用。”

安不安全,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无论舒晚走到哪里,老爷子都能分毫不差地找到她在哪里。

她就像个被拴了线的木偶,永远也逃不出去。

易辞洲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回身走到另一个房间,在桌前坐下,随手将那个摔得稀碎的助听器扔在了旁边。

他苦笑,双手不停搓着脸颊,猩红的眼眶里干涩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将脸埋在手心里,忍着鼻尖酸楚,良久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坐在椅背上。

默了许久,易辞洲拿起手机,刚想给外面守着的保镖打电话再寻地方,忽地,他就被旁边那个破损助听器内部的一丝亮光吸引了。

他了解助听器,小时候也拆过妈妈的,所以他知道这个并不是普通的零件。

眯眼微凝,他侧目一睃,不觉这个亮光闪得诡异,像只眼睛一样,就这么默默静静地盯着他……

明明是一个

不规则的金属片,却更像……

一个薄薄的……芯片?

思及此处,易辞洲大脑轰然一懵。

空白不过两秒,他愕然回神,随即立刻拿起这个助听器,手指几乎颤栗着将外壳小心掰开,然后拿了个圆珠笔心将那个淡金色的金属片往外拨。

这是个非常精细的微型芯片,构造复杂,似乎并不常见,看它锈迹程度,估计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拿指尖捏着这个芯片,反反复复认真看了看,却始终没弄清楚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手机就来了电话。

严芷的号码。

她从来没有给这个名义上的儿子打过电话。

这是第一次。

易辞洲眉眼微蹙,按下了接听,将手机放在耳边,“母亲?”

那边的声音格外冰冷,“助听器拆开看了吗?”

易辞洲陡然间愣住,待他镇定,他沉声问:“看了,里面这个芯片什么?”

“呵呵……”严芷笑了笑,显得有些疲乏,也有些释然,她长舒了一口气,道:“窃听器。”

“窃听器?”易辞洲眼神愕住。

似乎某个角落深处,有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严芷依然冷声笑,“是呢,是个通体精工进口的□□,带gs定位功能,一直装在舒晚的助听器里。所以,舒天邝说什么做什么,易宏义都能监控到,舒晚那孩子,也一直被当成用来胁迫舒天邝的工具。”

听得这话,一点一点,一分一毫……

随着他的动作,金属片慢慢被抽离本体,如同心肺被徒手撕开一样,易辞洲的眼眸在一瞬间地壳裂变般遽然震住。

易辞洲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芯片,大脑深处犹如重锤钝击,猝然之间分崩离析。

他颤抖着,紧绷着下颌,指关节用力扣在桌上,唇齿寒颤着问道:“……她爸爸知道吗?”

严芷轻飘飘道:“当然不知道,舒天邝早就发现你爷爷能随时跟踪到舒晚,所以他一直很怕老爷子,连带着也很怕你。舒晚后来是嫁给你了,但过得并不幸福,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

话语如利刃,就这么一点点插入心肺,不留痕迹,也没有伤口,只有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不断地回味。

易辞洲听着,浑身都颤抖得厉害,他眼眶猩红地紧盯着这枚芯片,指尖炽热,几欲要将其捏爆,“她从六岁就开始戴助听器了,这玩意不是三五年就换掉的吗?!”

严芷似乎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轻描淡写道:“是啊,所以舒晚从来没有换过验配师,每次更换助听器,验配师都会把那个芯片装进新的助听器里,这简单得很呢。”

话音刚落,易辞洲脑海中忽地就闪过一些片段,尤其是前些日子,验配师出现在易家老宅,明面上是给易宏义配助听器,实际却有可能和这个定位芯片有关。

易辞洲如鲠在喉,沙哑开口,“所以一直到现在,老爷子都还在监控她的一举一动吗?”

“呵……”严芷依然懒散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倒没有,自从你们结婚了,舒晚搬出医院住进了蓝湾,老爷子就让验配师撤了窃听器,只留了定位。毕竟,也没什么必要再通过舒晚来操控舒天邝了。”

她说着,溢出淡淡释怀的笑声,空空荡荡飘进听筒,将易辞洲的双耳逐渐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