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这等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二十年里有许许多多的外州人自然涌进这六州,创造了逐年锐増的新生子。还有一种,便是造册里没有记录详实的那些隐形人们,很大可能是“购”来的无户无名之人。
其中自然以女郎为主。
仅专注于二十年的造册,许开仁仔细推算了数遍,假如这六州确切有买卖女郎的勾当,推算得到均值,每年购入的数额是接近千人,还得剔除各种因意外而死的逝者。
这是二十年,往前再做功夫,拉至四十年、六十年;这是六州,往外再扩大成十六州、二十六州,也许能通过海量的琐碎造册档案推算出更大的买卖数额。
这是东境,倘若再放眼另外的三境、七方、六大世家,也许仅仅是从纸上,还能得到更多冷冰冰的买入、卖出、新生、死亡。
许开仁情绪一直保持得很稳定,写下万字的邺州汇报时,一笔一画皆没有出错,那些喷涌而出的情绪,是直到答卷写完了,夜深人静独坐许久,山村中模糊不清的面孔发出的尖叫声一遍遍回响,逐渐一层层地压在他脑海与心魂。
假如这是犯晋国律法,六州皆犯,万民皆犯,举国皆犯……时代之犯。
那么当初晋国律法中的金科玉律拓印下来的时候,意义何在?
是建武帝那个时代比之今日更好吗?
还是前人的时代并不比今时好,只是他们期望后世后人的时代能多靠近一点律法中的正道?
骄奢淫逸了三十年的幽帝已死,现在是并非世族出生的高骊在位,这封万字策论递交上去能有意义吗?
还是说它也应该深埋地底,等待后人的挖掘,成为后人整改时代的错本?
许开仁博览众书,也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把答卷交予吴攸或许也没什么用。
吴攸与其他世家掌权人相比,吴家与其他家相较,已然是菩萨一样的世族了。
但许开仁也知道,梁家烟草的危害通过了高骊以帝身中毒、高沅以王身发疯的结果来亲身佐证,以及长洛百位医师手持烟毒脉案治疗烟民——即便如此,梁家沉寂了短时间后又继续恢复了烟路的贸易,在这之中,没有吴家的支持,梁家的烟路产销不可能这样顺利。
世家并不可靠。
即便是立誓拥护高盛遗腹子,发誓完成高盛遗愿的吴攸也不可靠。
第129章
进入飞雀二年后,谢漆的余毒发作延长成了每月一次,而后再怎么用药都不能再延长,似乎是达到了他身体的自愈极限。
谢漆习惯了和烟毒发作共处,疼痛不难应付,反倒是烟瘾发作时比较难忍。
尤其是见高骊,每次见他,完好无损去,忍着烟瘾狼狈地回来。
久而久之,每次去天泽宫他都会在怀里自备几颗酸得掉牙的青果子,以免在高骊面前时突兀地犯瘾,会流露什么丑态。
长洛三月春考的结果在四月出,四月是大学府、礼部、吏部最繁忙的时间,各派都在等着第二年的春考结果。韩家在礼部大权独揽,高瑱坐镇东宫不好亲自参与,今年派出了身边的少师谢如月进了礼部,直接跟在韩志禺身边办事。
四月中旬春考放榜,文举的结果与去年十分接近,出身世族的学子大面积碾压寒门中人,依然只有出类拔萃的寥寥者上榜。
出头的寒门中人很快为吴梁韩三派“瓜分”,使用的方式各不相同,分配的活计一个赛一个繁重,能者多劳,无能者坐享其成。
谢漆看到放榜结果的第二天夜里便去了天泽宫,听听内阁的想法。
是夜他在一旁看高骊和唐维展开卷轴,详细论述在这之后朝堂的官吏变动,去年勉强还能和几大世家周旋,三月春考结果一出,入朝的世族人员又要壮大。
武举有高骊在明面上插手,结果不坏,眼下拥立他的潜在庶族兵力在迅速扩大,只是负责在文臣当中斡旋的唐维压力不小。
唐维在两双关切的眼睛里镇定自若,还开了玩笑:“不过是抛弃袁鸿拥抱公文的夜晚更多了些,你们且放心,我与手下的官吏尚且能应付。”
高骊听了先是无敌同情有老婆在却只能独守空房的袁鸿,但突然想到自己,顿时觉得还是先同情自己为好。
谢漆浑然没意识到他奇奇怪怪的关注点,而是叹息着和唐维抱歉:“今年阁里文章读得最好的几个少年也参与了春考,可惜文试上才学有限,没能帮到唐大人的忙。”
唐维笑着看他的脸:“谢大人不用为此自责的,春考的结果并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