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冬季,晴天是最稀有的,除了下雪就是阴云蔽日。
可是这天,下过去阵雪后,太阳居然出乎意料地露了尊容。
江宜在充溢着消毒水味的医务室里苏醒,他记得自己这是本年度第二次闻着这种味道醒过来的了。
记忆犹新。
睁眼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手脚都没有知觉,头脑一片麻木,从自己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之后的事被这场雪封存了起来,记忆断了片。
最先发现他醒的是舒青然,她眼周嫣红,像是哭过,见到江宜醒了,镇静了三秒钟,紧接着喜极而泣,弯起食指擦了眼角的泪,又抽噎了起来。
江宜一脸懵逼。
这场景怎么跟自己得了绝症命不久矣了。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舒青然忙凑上去侧着耳朵听,其实根本不用靠那么近,江宜只是被冻坏了晕过去了,刚醒过来有些失力,又不是奄奄一息。
“水,我渴……”
舒青然连连点头,提了暖壶往保温杯的凉开水里倒了一点热水,掺在一起,试了一下温度正好。
江宜试图掀开被子起身接水,舒青然看见江宜的动作花容失色,连水都顾不上端,把被猛地往上一拉,将浑身乏力的人重新塞了回去。
江宜:“……”他从来没见过一向温柔的舒青然这么冲动,半天没缓过神。
“你在发高烧你不知道吗?还敢掀被,着凉了怎么办?”舒青然秀眉一蹙。
江宜心里默默思忖,难道人的性格脾气真的会传染?跟王月€€同桌这一个月,两人就连教训人的语气都越来越像……
江宜一句话也不敢说,用被子遮住了下巴,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无辜地看向舒青然。
舒青然被他盯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脸求饶的表情把水端到他唇边,准备喂他喝。
“我来吧。”一只苍白的手伸到江宜眼底,自然地接过了舒青然手里的杯子。
江宜听见声音,心脏瞬间揪在一起,然后猛地狂跳起来。
他垂着目光,即使发着高烧,江宜也感觉双颊在烧。
他的皮肤白,脸稍微一红就很明显,但好在是烧得厉害,看不出端倪。
陈熠池抱着江宜上半身,连人带被往上一提,江宜就稳当地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身体在被子里卷成一个春卷,动弹不得。
端了水递到江宜嘴边,陈熠池有些僵硬地说道:“张嘴。”
“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喝就好……”江宜顿时有些慌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急着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但被子裹得太紧,手被卡住了,搞了半天没出来,陈熠池没催也没阻止,神色很淡地举着杯子,一动未动。
“江宜!”舒青然忍无可忍,“你不要再乱动了,小心你的手!”
江宜这才想起他包扎成个白萝卜似的左手无名指,他眼皮微微上抬,去瞄了一眼陈熠池。
可是发现他跟平日里没什么区别时,心尖积聚的那点温度也渐渐凉了下去。
他嘴巴听话的张开了条小缝,就着陈熠池的手喝了半杯。
喝完之后,陈熠池站起来,把杯子放在床边桌子上,瓷质的杯底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响,江宜也跟着颤了颤。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个窗外明媚天气格格不入的沉默。
想象中的逼问,或者责骂并没有如约而至。
其实江宜也没想好用什么样的借口把这次的事情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