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贺岱岳把糖纸整整齐齐地叠成小方块,嘴里的糖他舍不得太快吃完,鼓着腮帮子慢慢抿着。
褚归在医院待不了多久,复诊结束他得赶回医馆,为此他找护士借了纸笔,写下医馆的地址:“在你能出院之前我会每天早上来一趟,要是有什么急事,你可以让柱子到回春堂找我。”
贺岱岳把纸上的地址牢牢记在心底,他左脚踩进拖鞋:“我送你到门口。”
“你腿要是再挪一下,明天我就不来了。”褚归怕贺岱岳腿骨长歪,不准他下床。
贺岱岳把左腿放回床上:“褚医生明天见。”
送走褚归,贺岱岳后背在墙上蹭了蹭,他忙碌惯了,乍一闲下来,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对劲。嘴里的糖化得仅剩米粒大小,贺岱岳用舌尖抵着,一边咂摸余味一边用搪瓷杯里的水把糖纸洗干净。
小小的塑料糖纸在贺岱岳的手指中发出的声响,在水珠与斜窗而进的光线中五彩斑斓。贺岱岳用毛巾擦干水迹,几番折叠后,一只精巧的千纸鹤成型。
望着手心中的千纸鹤,贺岱岳的意识与视线一起聚焦他为什么会叠千纸鹤?他为什么知道这个东西叫千纸鹤?
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枪林弹雨,多次死里逃生皆从未动摇的贺岱岳,兀然迷茫了。
褚归在医院门口坐上线路途经回春堂的电车,吉普车是给首长配的,褚正清不走,他自然搭不了顺风车。
无轨电车走走停停,绕了个大弯,终于停在了离回春堂最近的站台。
自头顶而下的阳光几乎让人无处可躲,褚归感觉整个人快被晒得冒烟,进了回春堂直接往左,抓起姜自明桌上的茶杯猛灌一气。
他们坐诊时经常一坐便是一上午,底下的员工上班前会在桌上放一杯润喉的茶水,姜自明忙着盘库,只有他桌上的茶尚未动过。
“怎么热成这样?”韩永康把写好的方子交给病人,让他去药房抓药,随后递了条帕子给褚归擦汗。
“我在前门下车走回来的。”褚归沿着额头到下巴抹了一圈,“大师兄,帕子我洗了再还你。”
“你拿着用吧,我有多的。”擦汗的手帕是安书兰用做衣服的边角料缝的,他们师兄弟人人有份,上面绣了各自的小名以作区分。
“我洗了还你。”褚归坚持,他的手帕比韩永康多多了,不过是出门时忘了带。
韩永康笑笑接着坐诊,褚归脸上擦干了,身上仍湿着,他不耐晒的毛病遗传自安书兰,哪怕上辈子在村里待了十年,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见韩永康一个人暂时顾得过来,褚归打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把擦了汗的手帕洗了。!
第7章
回春堂供早午饭,中午分两拨吃,褚归洗完澡出来刚好赶上第一拨。
姜自明在仓库搞得灰头土脸,他拧开水龙头打着肥皂把三两下把手洗干净:“走,吃饭去。”
“来了。”褚归将手帕夹在晾衣绳上,转身跟上,“仓库盘完了吗?”
“差不多了。”姜自明脚步飞快,“我列了个要补的清单,待会吃了饭给燕姐。快点走,你嫂子今天做了红烧肉!”
姜自明口中的燕姐指韩永康的妻子,负责药房采购,而姜自明的媳妇张晓芳是厨房一把手。
大概是因为在厨房工作,张晓芳跟姜自明一样长得丰润,带肉的圆脸格外亲和,褚归碗里的菜堆冒了尖。
“不够再添。”张晓芳往褚归饭上浇了一勺肉汁,据说他们家祖上是宫里的御厨,褚归对此深信不疑他二师嫂做的菜真的非常好吃!
加了香料炖煮的烧肉色泽红润,瘦肉的部分酥软化渣,肥肉的部分油而不腻,像块会流汁的豆腐,咸香中透着丝爽口的微辣,再来口吸满肉汤的米饭他二师兄结了婚以后一天比一天胖不是没道理的。
这年头各种物资凭指标供应,烧肉里大多数是土豆,分到各自碗里,一人顶多能有拇指大小的三块肉。褚归默默把藏在菜下面的肉块和土豆一起戳碎了拌进饭里,和着肉汤,比一口米饭一口肉来得更有滋味了。
褚归吃饭的动作十分规矩,手不离碗,咀嚼时左边几下右边几下,跟旁边风卷残云的姜自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自明家里有五兄弟,他排老四,小时在家吃饭顿顿靠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慢了连刷锅水都赶不上。现在饭倒是管够了,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哪是那么轻易能改的。
褚归吃到一半,姜自明放下筷子满足地拍了拍肚皮:“我去换大师兄,你接着吃。”
轮到第二波,褚归走出厨房,与一人正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