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独有的怪话

无尽债务 Andlao 41952 字 1个月前

垦室,支柱之庭。

伯洛戈坐在角落处的长椅上,一副休闲的姿态,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职员们,有种反差而来的满足感。

换做帕尔默的话,他应该会开心的不行,但伯洛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一阵清闲下来后,伯洛戈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好在这样的情况马上就要结束了。

看了眼身旁的文件袋,伯洛戈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以往他的心情都蛮平静的,不为外物所动,可现在他却有种止不住的喜悦。

伯洛戈将文件袋收进了衣服的里怀,等待片刻后,一个身影快步走到了眼前,抬起头,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

“早……早上好!”

明明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可见面了对方居然有些害羞。

伯洛戈想,可能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多人的眼前吧,之前的生活里,她一直没怎么与外界接触,唯一一次深入了解,也是躲藏在自己的躯壳下。

现在她不再躲藏,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在中庭之中,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对于她而言,这是一个不错的进步。

伯洛戈上下审视了一番,对她说道,“很合身啊。”

首先赞美对方的衣装。

伯洛戈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话语,这是出发前,拜莉对自己反复嘱咐的话,伯洛戈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说这些,但看拜莉那个严肃样,他还是少见地配合了一下。

“啊……啊?合身就好,合身就好。”

对方听到伯洛戈的夸奖,整个人显得有些慌,其实她的衣装和升华炉芯的职员们都差不多,只是对于她而言,衣服附着在身上的触感,还是有些陌生,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你现在感觉如何?艾缪。”

伯洛戈站起身,对眼前的艾缪问道,此刻她不再是那副冰冷的钢铁之躯,而是活生生的血肉。

根据升华炉芯的检查来看,这即是艾缪的“恩赐”,只是这份“恩赐”不需要任何代价,因为泰达已经替她付过了。

恩赐·二重身。

艾缪其本身依旧是冰冷的钢铁之躯,但当二重身启动时,钢铁之躯会扭转成活生生的血肉,令她化为真正的人类。

这恩赐并不具备什么明显的增益,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愿望而诞生的祝福。

“还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艾缪的声音很奇怪,磕磕巴巴,音调也飘来飘去,这一阵艾缪一直在学习如何正确地讲话,以及习惯血肉之躯的种种。

越是深入了解,艾缪越发地意识到,人类是一种何等麻烦的生物,当需要休息时,艾缪会重拾钢铁之躯,即便失去了诸多的感官,但也让她的思绪轻松了不少。

艾缪看着伯洛戈,她的表情奇怪了起来,似乎是想笑,但又强忍着,血肉之躯下,艾缪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以往的冷漠也荡然无存。

“人类真是太麻烦了。”

艾缪再次抱怨道,人类的皮肤可以敏锐地感知那些微小的触动,衣物的摩擦就像虫子在皮肤上爬行。

说些有趣的话,别死气沉沉的。

拜莉的话语在耳旁响起,伯洛戈思考了一下,打了个响指,把艾缪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艾缪,你知道吗?当你听我说这段话时,你的呼吸就变成了手动挡。”

在伯洛戈的认知里,既然死气沉沉,不如讲些冷笑话。

艾缪愣了一下,她突然捂住了胸口,呼吸逐渐沉重了起来,不断地嘟囔着。

“手动挡……手动挡……”

“喂喂喂!你没事吧!”

见艾缪这副样子,伯洛戈慌了。

艾缪盯着地面,她觉得人类最麻烦的事情,莫过于需要时刻呼吸了,平常还好,现在被伯洛戈这么一打岔,艾缪用力地呼吸着,越是用力,她越觉得疲惫,疲惫后觉得有些缺氧,以此恶性循环。

调整了好一阵,艾缪终于缓了过来,伯洛戈的表情则有些尴尬,思来想去后,带艾缪进了电梯。

支柱之庭艾缪也来过很多次,每次抵达升华炉芯都要经过这里,只是这次电梯抵达的目的地并非是升华炉芯。

在伯洛戈的视野里,略显空旷的控制板上多出了几个按钮,听列比乌斯讲,这算得上是自己行动后的奖励之一。

“你现在也是不可撼动者的一员了,虽然以此身份出动的机会并不多,但相应的权限,依旧会赋予给你。”

当时列比乌斯是这样说的,被编入不可撼动者的名单后,伯洛戈在秩序局中的重要性再度提升了些许,许多被封锁的区域自这之后向伯洛戈解禁。

其中伯洛戈就找到了几个有趣的区域,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秩序局这么一个压抑的环境里,居然有那种地方的存在。

艾缪小声道,“我们要去哪?”

她今天来找伯洛戈,完全是因为拜莉,现在艾缪已经通过了升华炉芯的检查,也配合着外勤部做完了行动后的调查报告。

昨天拜莉突然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了今天的会面,听她将伯洛戈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自己,可现在他没有交付东西的意思。

“上头。”

伯洛戈指了指头顶,也不将话说明白。

艾缪没有过多询问,在这庞大的秩序局内,除了拜莉外,她最信任的就是伯洛戈了,哪怕现在伯洛戈说这电梯直达大裂隙,她也没有什么异议。

很快电梯抵达了目的地,稳稳地停了下来,而后电梯门敞开,温暖的日光洒落,亮得艾缪睁不开眼。

艾缪知晓垦室的种种诡异性质,例如这栋直入云霄的庞大建筑,没有丝毫与外界沟通的窗户,更不要说洒落的日光了。

光芒映照在肌肤上的一瞬间,阵阵暖意令艾缪着迷,她觉得人类的躯壳也并非一无是处。

“我也是被编入不可撼动者后,才知晓这一部门的存在,但比起这些,我觉得更棒的,是位于这里上方的观景台。”

神秘的瞭望高塔在眼前展现,伯洛戈适时地为艾缪解释道。

艾缪惊异地看着这被无数玻璃包裹的庞大部门,明亮的日光毫无遮掩地落了下来。

伯洛戈没有带艾缪深入瞭望高塔,而是沿着一侧的旋梯向上走去,推开旋梯尽头的大门,广阔的天空尽入眼底。

艾缪被眼前的景色震撼的说不出话,“这里是……”

伯洛戈环视了一圈,脚下是由灰白砖石组成的坚实地面,另一侧则是覆盖瞭望高塔的复杂玻璃窗。

准确来讲,这里应该算是垦室的天台,但很少会有人来到这,就连知晓的人也不多。

“坐吧。”

在这天台上居然还有着数个长椅,伯洛戈找了一个靠近天台边缘的长椅坐下。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伯洛戈微笑道,“想在欧泊斯里,找到一个可以晒太阳的地方,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艾缪点点头,注视着四周。

这是一个孤寂且美丽的世界,垦室犹如唯一的尖塔礁石,伫立于重重云海之中,清晨的微光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灿金的色泽晕染上其间,而在那更高处,艾缪能清晰地看到尚未隐去的群星。

“真美啊……”

艾缪喃喃道,人类的躯壳赋予了她更敏锐的视觉,她可以观察到更加复杂的颜色,这些五彩斑斓的光芒汇聚在了一起,令她痴迷不已。

“说来……我一直没有好好谢谢过你啊。”

“感谢什么?”

伯洛戈没听明白艾缪的话,同时他将文件袋从里怀取了出来,打开密封,把一沓文件资料倒了出来。

艾缪说,“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没什么,我觉得这是应当的,”伯洛戈说起了他的想法,“每个人都是独立的、高傲的,拒绝他者的。”

“人们之间或许可以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但哪怕是亲密的关系下,也少有人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

伯洛戈想起了时间回溯中艾缪对自己的自述,她将自己脆弱性的一面完全展露了出来,虽然在她看来伯洛戈不会记得这一切,一切都将重来,但这一行为的事实性,是不容置疑的。

“但你做到了,艾缪,你向我展现了自己的脆弱,而我也看到了,我不能视而不见。”

伯洛戈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艾缪,她获得了新生,外形正如拜莉为她调整后的那样,不再像爱丽丝,也并非是拜莉,伯洛戈想,这应该是艾缪自己想要的,她不再是某人的影子,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

想到这,伯洛戈认真且严肃地说道。

“这是一个恢弘的世界,个体精神与意志毫无意义,一切终将走向时间的废墟,但即便是如此残忍的现实,也有些许安慰的地方。

我们注定消逝,但我们存在过的事实是绝对真实的,你也是如此,艾缪。

你并不是谁的替代品,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

艾缪和伯洛戈对视在了一起,她能感受到伯洛戈话语里的真挚,这是来自伯洛戈的祝福,他希望自己的言语能为艾缪带来些许的支撑,好令脆弱的人们可以在在这糟糕的世界内安然前行。

伯洛戈轻声低语,“我曾被人这样拯救过,她对我寄予希望,而如今我也做到了,拯救了你,没有令人失望。”

晨光暖洋洋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美好的让艾缪觉得有些虚幻,仿佛自己是在某个美梦里。

艾缪慢慢地伸出手,她好像是要触摸伯洛戈,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氛围,伯洛戈也做出了回应……他把文件交付到了艾缪的手中。

“啊?”

艾缪看着手中多出来的文件,有些迷茫,这剧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

伯洛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需要看一下这些文件,里面涉及了很多员工福利、薪资、假期等东西,然后还需要你签一下字。”

“你……等一下,你找我出来是做这个的?”艾缪语无伦次了起来。

伯洛戈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入职培训,拜莉没和你说吗?”

艾缪微微张口,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硬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抬起手指向伯洛戈,她想痛斥伯洛戈这该死的思维方式,可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

是啊,入职培训啊。

艾缪喃喃道,“伯洛戈,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究竟是什么结构,为什么会这么古怪。”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语气,“我是不死者,如果是你的话,我倒不介意拿我来当实验品,开开颅什么的。”

“见鬼,这算是不死者特有的情话吗?”

艾缪不气反笑了起来,自己就不该尝试理解伯洛戈。

她明白,伯洛戈只是回应了一下自己的需求,艾缪也知道拜莉每次想拿伯洛戈做什么,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如果是自己的话,伯洛戈什么都不需要,他甘愿配合自己。

在伯洛戈看来这可是她们之间情感的证明,但艾缪只觉得伯洛戈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太神经病了。

“好吧,好吧,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算了,正如伯洛戈对艾缪有着足够的耐心一样,艾缪对伯洛戈也有着足够的宽容,同时艾缪也确定了一些事,在某些方面这位专家和弱智也没差多少。

“嗯?怎么了?”

艾缪注意到伯洛戈还在盯着自己,伯洛戈显得有些犹犹豫豫,然后他说道。

“我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这短暂的相处里,我觉得组内的其他人都蛮不错的,杰佛里很贴心,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他说,老板虽然很冷漠,但他还蛮关心组员的,尤丽尔也很友善,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她,然后……帕尔默是个倒霉鬼,最好离他远一点。”

伯洛戈说着笑了起来,他继续说道,“我想,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新家。”

艾缪没有立刻回应,她把双脚搭上了长椅,双手抱膝,歪过头看着伯洛戈。

“谢谢。”

这是只有伯洛戈才能说出来的怪话,艾缪不因伯洛戈这毁气氛的发言感到生气,相反她觉得这是伯洛戈独有的浪漫……只是太怪了。

“总之,欢迎加入特别行动组。”

终章 我们

空荡荡的走廊内,纯白的光芒自头顶洒下,驱散阴影,不留任何死角,光洁的地面上,就连尘埃都难以窥见。

耐萨尼尔在走廊内走过,他的速度不快也不慢,高大的身影微微摆动,带来十足的威慑力。

很快耐萨尼尔的步伐停了下来,他站在走廊的尽头、一道印有杖剑标志的门前,门上还挂着铭牌,上面写有“决策室”字样。

耐萨尼尔没有立刻推开门,而是在门口徘徊着,就像在犹豫着某种决定。

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耐萨尼尔眯起了眼,长长的叹息声后,他将手中拎着的收容器放在了脚边,收容器的表面上刻印着不同的标志,轻盈的微光在其中浮动。

收容器内封存着回收而来的不灭之心,这件禁忌之物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危险至极,但在耐萨尼尔的脚边,它也只是一团不那么容易毁掉的血肉罢了。

耐萨尼尔翻了翻口袋,为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间,他那坚毅的脸庞上划过哀伤的情绪。

作为秩序局的副局长,一直以来耐萨尼尔都不怎么喜欢来到决策室,如果可以的话,他会避免与决策室的任何接触。

这并不是和决策室其本身有关,只是里面有耐萨尼尔不愿见到的人,每次看到他时,哪怕耐萨尼尔这样强大的内心,也会被轻易地撼动。

耐萨尼尔扯开衣领,拿出挂在自己胸前的项链,打开翻盖,里面放有女人的照片。

“我总在想,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耐萨尼尔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女的面容,自言自语着。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之处吧,我们的寿命太短了,即便付出了代价,可那不可知的未来离我们还是太远了,根本不清楚我们的代价是否真正的起到了作用,只能盲目不已地走向死亡。”

耐萨尼尔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漫长的平静里,他只是在久久地凝视着女人的面容,等待香烟燃尽后,他才缓缓地扣上翻盖,拎起收容器。

推开决策室的大门,耐萨尼尔迈入其中,先是一片不可知的黑暗,无尽的黑暗后柔和的微光亮起,短暂的延迟后,耐萨尼尔的视力恢复,视野重新明亮了起来。

穹顶上洒下灿金的光芒,雕塑的天使们盘踞于天空之上,它们面容不一、神情各异,或欣喜、或悲伤、或愤怒,它们纷纷倒置在穹顶之上,伸出双手朝向大地,如同要挽救什么般。

决策室·颠倒厅堂。

耐萨尼尔孤零零地站在这灿金的宫殿内,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专属于副局长的权限释放,颠倒厅堂内繁琐的机械低鸣声凝滞了一瞬,而后如潮水般归来。

昏沉的尽头传来隐约的歌声,仿佛是在欢迎这位老朋友的到来。

耐萨尼尔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身体陷入了失重状态,悬浮于空中,紧接着重力的方向被扭转,耐萨尼尔朝着先前的“穹顶”坠去。

轻盈地转体,耐萨尼尔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而他刚刚所处的地面此刻化作了新的穹顶。

耐萨尼尔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将烟灰随意地弹在这灿金的殿堂内,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扫视着四周。

之前在天穹之上朝着世人伸出双手的天使们,此刻回归于了大地……准确说他们从未高居于天空之上,也从不是什么所谓的天使。

秩序局内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决策室召见过,也亲眼目睹了这座神圣的殿堂,但他们从未知晓过,为何这里被称作颠倒厅堂。

耐萨尼尔目光柔和地掠过那些朝着天空伸出双手的身影,它们多如沙海、堆积成山,而在它们的上方,起初那被视作深渊的深井,此刻却化作了天穹,井壁延伸向上,直到视野的尽头。

抬起脚,踩踏在虚无之上,灿金的光路在耐萨尼尔的脚下勾勒而出,精纯的以太铸就为了阶梯,它们连绵不绝,环绕成直达天穹尽头的旋梯。

耐萨尼尔走了很久,身影步入深井天穹之中,他觉得自己上升了足有几百米的距离,而这样的上升仍在继续,直到他抵达了尽头。

穹顶之上是一片无光的黑暗,耐萨尼尔踏入黑暗之中,他身后来时的井口和黑暗的世界相对比,如同一道泛光的圆圈,无比醒目。

耐萨尼尔站在井口的边缘,久久地伫立着,漫长的等待后,黑暗里响起了琐碎的声响,好像数不清的毒虫正在地面上爬行着,它们朝着耐萨尼尔走来。

浑浊的黑暗里,耐萨尼尔隐约地看到了那狰狞畸形的身影,它如小山般庞大,臃肿不堪。

“特别行动组收容了一颗不灭之心,我想你应该能用得上这个东西,就给你带过来了。”

耐萨尼尔说着打开了收容器,一把将那颗畸形的心脏扯了出来。

作为外勤部的部长,耐萨尼尔的行为完全不符合流程,但他毕竟是一位荣光者,这崇高的阶位可以忽视绝大部分的规章制度。

邪异可憎的不灭之心在耐萨尼尔的手中根本无力反抗,它只是轻轻地蠕动着,就连侵蚀耐萨尼尔的念头都没有,来自生物的本能令它感受到极致的恐惧,只要耐萨尼尔想,将它完全毁灭也不是问题。

黑暗里伸来了佝偻的手臂,接过了耐萨尼尔手中的不灭之心,四周的黑暗里仿佛蠕动着某种气雾般的东西,即便如此之近的距离,耐萨尼尔依旧看不清来者的模样,他披挂着黑暗,将身体完全包裹了起来。

黑暗了传来尖牙啃食血肉的声响,耐萨尼尔能清晰地分辨出一根根血丝撕裂的悲鸣,鲜血被挤压出血肉的锐响。

耐萨尼尔转过头,平静地抽着烟,渐渐的凝腥的血气浓重到烟味也难以遮掩。

嘶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这是你第几次戒烟失败了?”

“很多次了……我已经不怎么在意这些了,反正她已经不在了,没人能管我了,”耐萨尼尔笑了笑,“而且我可没听说过,有哪个荣光者会死于尼古丁。”

沙哑的笑声响起,对方被耐萨尼尔这无聊的笑话逗乐了。

“好吧,好吧,说说正经的,现在的局势可糟糕透了,”耐萨尼尔语气严肃了起来,“猩腐教派在狭间诸国的行动越来越频繁了,第十组已经在尽力镇压了,可他们就像无穷无尽一样,怎么也杀不尽。”

科加德尔帝国与莱茵同盟盘踞在大陆的两极,互相对峙着,在两头庞然大物之间,存在着诸多国家,它们被挤压在缝隙之间,故此被称作狭间诸国。狭间诸国是分割两者的分界线,也是两者之间的缓冲带。

“第三组向我们发出预警,欢乐园又出现了,谁也不知道它这一次会驶向何方。”

提及欢乐园,耐萨尼尔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妖娆的身姿,以及那最为邪异疯狂的意志。

“这还只是外在的威胁,在我们内部,僭主的举动越来越出格了,我总觉得他可能已经不满足于彷徨岔路了。”

耐萨尼尔将一个又一个糟糕的情报吐露了出来,他想对方一定是知晓这些的,但耐萨尼尔还是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

“相比之下,他就老实了许多,每天就是窝在旅馆里看电影,唯一的麻烦事,就是他希望能分享伯洛戈的视线。我已经拒绝他了。”

和这些疯嚣邪异的存在打交道久了,耐萨尼尔越来越喜欢这位电影爱好者了,哪怕他也是一头糟糕的魔鬼。

黑暗里突兀地响起回应,“赛宗离开了不死者俱乐部。”

“什么?”

耐萨尼尔愣了一阵,神情紧张了起来。

“他离开有段时间了。”黑暗里的声音继续回复道。

耐萨尼尔认真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放任他离开就好,赛宗是个很特殊的人,连带他背后的魔鬼也是如此……魔鬼们之间,并不是团结一致的,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伴随着黑暗里的话语声,琐碎的微响在耐萨尼尔的身旁徘徊,似乎黑暗中存在正绕着他转圈漫步。

黑暗里传来问询的话语,“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些暴露在我们视野内的,而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观测到那两位的存在了?”

“自圣城之陨后……”耐萨尼尔声音低沉地附和着。

“别想太多,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佝偻的手臂探出黑暗,轻轻地拍了拍耐萨尼尔的肩膀,他还嘱咐道,“你该戒烟了,即便这样,我都能嗅到你身上的烟味。”

“我才不想戒烟,”耐萨尼尔干脆地否决掉了对方的提议,“迟早有一天,我会接替你的职位,成为这黑暗的一员。”

耐萨尼尔注视着黑暗,这片高居于穹顶之上的黑暗。

“到时候,我就算想抽烟也没机会了……我要在这职责到来前,尽情地享乐,将我的欲望统统满足,这样我才能忍受这漫长的黑暗。”

“我看过你的账单了,你把所有的私人生活的开支,都算在了公费里。”

“你要处罚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即便你每年花掉了快半个部门的经费去享乐,可你看起来依旧不满足。

为什么呢?耐萨尼尔。

你具备着荣光者的力量,秩序局副局长的权力,享用着莱茵同盟支援的无尽财富,你算得是站在世界最顶端上的人类了。

为何你的眼中仍旧藏满了渴求呢?”

耐萨尼尔无奈地笑了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只是自我麻痹而已。”

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微弱的火光映亮了耐萨尼尔的脸,声音带着伤感。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

“你知道我不是她。”

“就当骗自己了,一定要我求你吗?”耐萨尼尔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与地位,面无表情地说道,“求求你了,我伟大的局长,就不能让我见见她吗?”

“……”

黑暗开始蠕动、散去,一张失去血色的脸庞在黑暗里浮现,耐萨尼尔痴痴地看着她,她正如自己记忆里的那般,不曾改变。

“你不必担心我,局长,我知道我这个人作风有些问题,但请你放心,我不会背叛秩序局,也不会投奔什么魔鬼的。”

耐萨尼尔看着黑暗中的脸庞,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地吸食着香烟。

“我从未担心过这些。”

女人开口说话,但她的声音却是诡异的男声。

“这里是我唯一的归宿,”耐萨尼尔自言自语着,“哪怕我死在外头了、被人砍断了头颅,我也会捡起我的脑袋,想尽办法地爬回来。”

耐萨尼尔伸出手,落在女人的面容上,他的嘴角微微挑起,“说实话,我很期待履行责任的那一天,那样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收回手,女人的脸庞也再度隐藏于了黑暗之中,耐萨尼尔呼出一口温热的烟雾,他不想再和对方交谈什么了,动身离开,身后的黑暗也逐步陷入平静,变成静谧的漆黑。

走到井口的边缘,耐萨尼尔突然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黑暗,将心中的不解与困惑一并吐露。

“当我履行责任时、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时,我究竟是谁呢?”

耐萨尼尔质问着,眼底闪过灿金的色泽,如同暴怒的狮子。

“我究竟是耐萨尼尔·瓦奥莱,还是她,还是说……成为你?

成为艾伯特·阿尔佛雷多。”

黑暗没有回应,无动于衷,耐萨尼尔对此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他向前踏空,以太构筑成虚无的砖石,稳稳地接住了他的步伐。

耀光的旋梯向下延伸,耐萨尼尔向下看去,他能看到那在穹顶之下、凡世之中,朝着自己伸出双手的无数人影。

他们祈祷着某种力量的降临,可在穹光过后,有的只是无际的黑暗。

“你……谁也不是,你是我们……”

幽邃的声音迟缓地传来,在耐萨尼尔的耳旁徘徊,犹如不可违逆的誓言。

“我们就是我们。”

尾声

深沉压抑的雾海涌动,宛如覆盖在地下世界的庞大海洋,玻璃圆底中,佝偻的身影盘坐着,与往常一样,俯视着那单调的景色,仿佛是雕塑般,永恒伫立着。

“抱歉,我失败了。”

第三席在影王的身后单膝下跪,他低着头,言语里充满了歉意。

付出了如此之多的代价,最终不灭之心的争夺战,他们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这并不是你的过错,只是我们的力量不够而已。”

影王的声音很平静,即便第三席的失败,会令他逐步走向死亡,他也不在意,似乎死亡对影王而言并不陌生,而是一位久违的朋友。

第三席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您该怎么办呢?”

影王在第三席的心中如同绝对的信仰,他是绝不允许自己的信仰,就这样无力地倒下。

“总会有办法的,”影王毫不在意道,“只是除非必要,我并不想那样做。”

话虽如此,现在影王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这令影王感到一股悲愤与羞辱。

“您要……不,不能这样。”

第三席似乎猜到影王要做什么了,他刚准备劝说什么,却被影王严厉地打断。

“没关系!”影王摇摇头,“只是让他再赢一点而已……”

影王深呼吸,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喃喃道,“我会赢回来的,一定会的。”

说完这些话,影王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他那失态的言语就像一位歇斯底里的赌徒,恳求着再赛一场。

赌徒……

仔细想想,自己与赌徒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都只是这宏伟赌局上渺小的个体而已。

第三席不再多言,目光略带悲伤地注视着影王的背影,那佝偻的身影支撑了远超他想象的沉重之物。

背负着庞大的帝国。

影王发问道,“除此之外,你可以确定吗?秩序局成功篡夺了霸主之力?”

“是的,我们已经调查完了,对方为伯洛戈·拉撒路,一位具备不死之身的债务人,他的过去成迷,是近些时才加入的秩序局,成为了特别行动组的一员。”

第三席述说着调查得来的情报,“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位一阶段的凝华者,但他在发动秘能时,其秘能的效果实在是太相近了……简直就是对霸主之力的完美复制!”

狂热的情绪在第三席的眼里激增,他的言语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那统驭万物的力量,‘王权疆域’的力量。”

影王对于第三席的狂热之言不为所动,他只低着头,漆黑的眼眶中流露着些许的微光,思考着什么。

“退下吧,”影王开口道,“之后的事,由我来解决。”

第三席的眼中流露着不忍,但他知晓自己无法改变影王的想法,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手段了。

最终第三席悲哀地叹息着,无声地离开此地,空旷的阴暗庭室内又只剩下了影王一人。

影王回忆着那禁忌的力量,脑海里思索着伯洛戈·拉撒路之名。

无形的力量环绕着影王,如同虚无的鱼群,它们游弋不断,引发了阵阵的涟漪。

影王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浑浊黑暗,它是如此的漆黑,仿佛能吞食所有的光芒,短暂的注视下,扭曲的异感在影王的心神里萦绕着,似乎有无形的魔爪穿透了虚实,撕扯着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