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月轮悬空，明州城夜晚的骚动已经宣告平静，万户寂然，人已入眠。

孙朗与赵云龙说够了话，倦意涌来，决定休息，他们并肩走入后院，赵云龙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向别院的方向努了努嘴。

游侠微微一怔，往张银落的院子看了几眼，突然摇头一笑，向赵云龙打了个手势。

老赵抿嘴一笑，摆了摆手。

孙朗踏入别院，但见月辉洒下，映在白色的石阶，照亮孤单的人影，银落抱着膝盖，蜷坐在台阶上，也不进屋，就这么坐在这里发呆，就像是被遗弃了的小动物一样，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助，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孙朗，脸上先是一喜，然后又将头重重扭到一旁：“哼，不跟你那洗得干干净净的袍泽抵足而眠，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怎么，嫌你的床不够大，要征用我的房间吗？”

游侠失笑，然后坐在了张银落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别担心，我如果想要跟老赵做什么，那打仗的时候，早就做了……”

张银落嘟起了嘴，将孙朗的手甩到一边：“别碰我……我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担心你啊！”

孙朗挑起眉毛，露出了笑容：“我又没说你担心的是我，我说的是老赵啊，你心目中那天下无双、风华绝代的赵云龙将军依然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没有被我的魔爪所玷污，你放心好了……咦，我倒是比较好奇，银落你为什么急着否定你在担心我啊……”

张银落闻言，重重地剜了他一眼，心中莫名的郁闷却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但女孩儿的口头依然不肯认输：“什么都没做？看赵将军对你千肯万肯的样子，你这家伙居然忍得住，没有下手？而且据赵将军说，你那时候还没有那种不要脸的能力吧，怎么……哦，我说嘛，是有色心没色胆，害怕赵将军打你？”

孙朗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笑道：“不，不是……那时有一段时间，我没有色心，一点都没有。你不要笑，是真的，当时的我，简直堪称道德上的模范，军中的楷模，完美的人类，刚直，重信，守诺，对于敌人像寒冬般严酷，对待自己人如春天般温暖，就像大家心中的太阳……”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银落斜眼道，“我半点都想象不出你没有色心的样子，还道德上的模范，我呸……”

“是真的，当时的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嗯，心理问题。你知道的，战场上的老兵，总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而我的问题，则更麻烦一点……在战场上拼杀得久了，会变成那种视性命为草芥的杀戮疯子，这种人，一般不会活太久，而我的情况则更加严重一点，因为我的心理问题，不仅仅来源于战场上不知疲惫的杀戮……”

“当时是想活下去啊，保持着理智活下去，铭记着一些东西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才能让一切的坚持和牺牲有意义，对吗？”孙朗组织着平和的语言，轻声道，“当时的我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做了很多很多努力，这是其中一个比较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