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惠望着万元忠,心底一片漠然。
他已经知道,千般挽留,万般言语,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曾经的挚友已经与他分道扬镳,从此恩断义绝,很突兀,但却在情理之中,意气相许,是一生的追随和扶助,而划地绝交,只需要短短一瞬。
重然诺,轻生死,万元忠也不过是这样一个人而已……当他认为一个人值得追随,就算为之效死也不会后悔,但当他认为自己效忠的人违背了他的信念与期许,那就会决然地与对方划清界限。
哪怕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现在……哪怕他知道,钦差卫队会被灭口,哪怕他知道,留在这里的结局显而易见,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真是……真是……愚不可及。
秦惠望着万元忠,眼里满是失望。
这都几年了,你还没有半点长进……说什么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坦荡而被小人欺瞒,君子被欺之以方,无愧者被有愧者忌惮,循规蹈矩被卑鄙者抢先,要是我如同你期望的那样做官,那早就被这吃人的官场吞得皮肉不剩,哪里还会站在这里,与你玩什么割袍断义,划地绝交!
秦惠一时心情激荡,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失望,他连胡守信都能卖,理论上而言,区区一个万元忠,倒也无关轻重,就算舍弃了,也不算什么,但不知为何,他依然感到一阵阵毫无由来的烦躁。
他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那时候年轻气盛,对世界怀有美好的幻想,也曾像万元忠那样热血诚挚,永不妥协,永不退让,将父亲的教诲视作迂腐卑鄙的说教,直到如铁一般坚硬的现实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走了许多弯路之后,这才明白了父亲的话是何等的正确,是这个世道如此,逼得人不得不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卑鄙是常态,光明才是异类。
秦惠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像原本的自己,像眼前的万元忠,那个人也是如此光明,如此幼稚,如此天真,如此顶天立地,只是那个人要强大太多,以至于给人以虚假的错觉,让人觉得,他可以劈开这浑浊的世道。
那个人的死磨灭了最后的幻想,令秦惠彻底完成了蜕变,他曾经幼稚过,犯过错,但幸好醒得早,这是这世上所有年轻人的常态……任性,执拗,自以为是,直到亲身尝过南墙的坚硬之后,才会明白长辈的苦心。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幸运。
秦惠望着万元忠的眼神,慢慢转冷。
若是执迷不悟,就抱着自己的理想溺死吧,不会有人给你第二次机会。
他彻底斩断了心中最后一丝怜悯,站起身来,无视着钦差卫队其他明白人的大声哀求,心如铁石地转头,语气冰冷而坚定:“接下来呢?”
那军官笑了笑:“我们有五十个人,留下二十人看押这些犯人,包括我在内的剩下三十人,熊将军有令,让我们听您调遣,他说您知道该做什么。”
秦惠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阴沉之色,咬牙道:“我当然知道该做什么……这些天的窝囊气,虚与委蛇的忍气吞声,被随意戏耍的耻辱,是时候出口恶气了……让你的人跟着我,我们去靖安侯府,擒拿赵飞凰等人!”
此言一出,其他游侠还不觉得有什么,默不作声、闭目养神的万元忠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为秦惠的心腹亲信,这些天他没少跟着钦差大人四处转悠,只需要稍稍一想,他就知道了所有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