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花厅中,薛宝钗那柔和的声音缓缓低语。
“有点羡慕各位呢。”
她说。
她本来就是心细如发的女孩儿,今天又意识到了那可怕的隔阂。
是的,隔阂。
她轻叹了一声:“我和颦儿,与夫君有两年多没见,真真是物是人非,虽然他依然是过去的他,但总觉得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我甚至不知道,之前赵小姐与张小姐在沉默什么。”
鲁淑仁神色微动,轻叹了一声。
宝姐姐怔怔道:“经略秦州、徐徐图之有什么不对吗?夫君想要报仇出气,自然是要挟大势以进逼帝都、结诸臣以迫皇权,不经略秦州、攥取筹码、争取支持,还能做什么?”
“他终究是帝国的元帅、后土的臣子、贾家的嫡孙,还能公然造反吗?且不论这是他和无数死难的袍泽亲手稳固的江山,假使他高举反旗,与朝廷兵戎相见,又要如何面对昔日的袍泽,又要将贾府列祖列宗置于何地?”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夫君在想什么啊……”
“皇帝失德,陷害忠良,自然是大大的不对,肯定是要出一口气的,如今大战平息,四海升平,既然不需要抵御外敌,那君权与臣权之争就要浮出水面,皇帝有意收回大权,诸臣早有提防,此时夫君回朝,就能顺势而为,取得朝廷诸公的协助,共同遏制君权……”
“如此,将皇帝逼回深宫,令圣旨不出皇城,乃至权倾朝野、宰执帝国,难道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备的上上之选吗?”
薛宝钗的语气很是飘忽,如同她的表情一样充满了茫然:“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夫君会造反呢?听到他准备经略秦州、徐徐图之的消息,反而会觉得很奇怪?赵将军,这道理张小姐与赵小姐不懂,你怎么也不懂呢?”
赵云龙没有回答。
薛宝钗似乎也没想着有回答。
她盯着自己的手,怔怔道:“赵小姐蕙质兰心,张小姐粗中有细,至于云龙将军,您小事是万般都随夫君瞎闹的,但大事却不会含糊,夫君曾经说,存在即为合理,万事都有因由,你们的行为如此反常,必有出因……”
几位女孩儿互相看了一眼,但谁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薛宝钗的笑容有些哀婉凄然:“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是我和颦儿不知道的,夫君在瞒着我们,赵将军和鲁神医也在瞒着我们……”
“但究竟是什么,我却不敢想,也不敢猜。”
“我们与夫君曾-生离死别,能够再次相见,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还是他,那就好了,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薛宝钗再也说不下去了。
泪水如珠般,沿着光洁的皮肤滑落。
她心中早已将孙朗视作自己的丈夫,即使当年没有真正的定亲,在大荒山结束、孙朗战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她还是决然宣布嫁入贾家,为死去的丈夫守孝……并且已经决定守上一辈子了。
至于后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令她欢喜得仿佛置身梦境,她本以为,只要夫君还活着,只要夫君还肯认她,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但她错了。
两年未见,夫君与她生分了很多,甚至还有隐约的提防和隐瞒……她不知道夫君在隐瞒和提防什么,明明是夫妻了,明明连死亡都跨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尤其是发现,只有自己和颦儿不知道,但赵云龙知道,鲁淑仁知道,张银落和赵飞凰……似乎也知道。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根本不敢细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