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贾雨村大人的卖相很不错。
腰圆背厚,面阔耳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鳃,端的是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三绺长须飘逸垂下,眉宇间一股正气,文而不弱,很符合尚武的帝国对优秀文官士大夫的形象认知。
——我不管你文章写得怎么样,总之你要能打,至少看起来能打。
以贾大人的履历来看,官路也比较亨通了,他不过是而立之年,就调任金陵知府,此是富贵之地,鱼米大郡,文风鼎盛,世家林立,民知礼节,是一等一的肥差——只要你会做官。
贾大人当然会做官了,他明白得很,做官,尤其是在南方做官,首要就得搞好与世家大族的关系,识进退,明大体,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民与豪门起了争端,该怎么判,你得知道。
豪门与豪门起了争端,该怎么办,你也得知道。
贾雨村知府很知道。
因此他进来荣国府之后,就摆出一副亲民的架子,春风满面地向两边行礼:“王七爷,王家诸位兄弟,贾三小姐,薛将军,本府有礼了。”
不管怎么说,最基本的礼道是要做足的,探春哪怕是心里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履行贾府当家人的职责,与金陵府尊见礼,她正要请众人去堂中用茶,王七爷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难。
“不必了,家兄生死未卜,这贾家的茶,王某吃不惯。”贾知府到来之后,王七爷的词锋就锐利了几分,“毕竟家兄也吃过贾府的茶,可见,这贾府的茶,可不是轻易能吃的。”
贾探春冷然道:“王七先生上门欺压荣国府在先,污蔑我们贾家在后,如此咄咄逼人,今日之事,荣国府必不轻易忘却!”
两边剑拔弩张,贾雨村笑着出来拉偏架:“二位消消气,和气生财,本府如今一头雾水,七先生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来荣国府寻衅!”
王七先生冷笑道:“我兄王子兴前日拜访荣国府之后,便失去了踪迹,王家今日得到消息,我兄长怕是已经被贾府所害,今日上门来讨个说法!”
贾探春怒道:“绝无此事,一派胡言!”
贾雨村也讶然道:“怎有此事?七先生莫不是信了小人谗言?荣国府忠烈之后,一门英魂,天下敬仰,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王七爷冷笑道:“昨日荣国府东花园出了命案,府中许多丫鬟仆役全都看到了,府尊若是不信,只需将府中之人召集过来,审上一审,问上一问,即可真相大白——我知道您回护荣国府,可这人命大如天,万事都要讲王法的,家兄英魂不远,王家虽不才,也要为他讨还公道!”
贾雨村沉下了脸:“王七兄这是何意?本府虽然与荣国府有很大渊源,但也绝不会徇私包庇,我只是相信荣国府的清白,她们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他看向了贾探春,神色坦荡而正直:“三小姐,你放心,有贾某在,绝不会让荣国府受那无端的污蔑,一定会清查真相,还荣国府一个公道……我与令尊有旧,你就像我的侄女,荣国府受了欺负,我一定替你找回来!”
这贾雨村与王七爷一唱一和,已经将荣国府逼进了墙角,而且是以堂堂正正的阳谋压来,令人无话可说。
贾探春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握紧了拳头,她哪里见过这般厉害的阵仗,毕竟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她还没说话,王七爷就讲道:“事不宜迟,府尊老爷,请传唤召集人证吧,将贾府上下仆役丫鬟尽数召集,对了,尤其有两个丫鬟,一个叫晴雯,一个叫绿珠,她们俩可是重要的人证!”
晴雯自不必说,绿珠是第一个发现王子兴尸体并昏厥的丫鬟,贾探春握紧拳头,怒声道:“王七爷的消息真是灵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