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欣赏你的觉悟。”
镜中的王辑微笑起来。
作为真理之主,它反映着所有生命自己的形象。
它说:“我原本以为你会在最后退缩,毕竟你是生命树阵创造的意识,必然会有生命的卑劣和懦弱,但看样子并非如此,你能在站在意义之塔的顶端后,还能不惜代价坚定地来到这里,知道圣贤的代价还能有圣贤的决心,这挺让我例外了。”
王辑反问:“然后呢?我现在杀了你,取代你,我就能成为绝对的道德,绝对的智慧了吗?”
“你愿意的话会得到的,但你也许不清楚,你这样做是需要付出什么。”镜中人伸出手,“把手伸到这里,我来告诉你一切。”
“哦。”
王辑伸出手,触碰镜面。
时光刹那从这渊面世界开始流转起来,一起流动的粒子都开始告诉王辑它们的故事、它们的痛苦。
和星空流传的神话描述一样,一切都诞生于痛苦的分娩,所有故事都来源于痛苦。
在最初“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里,因为要践行“虚无”这一理念,否定一切的虚无概念得以开始痛苦蠕动,从而诞生了肯定一切的存在概念。
在无法否定自身的情况下,它创造出了用来被自己否定的概念。
活动的粒子潮因而出现站在“死海”上。
事实上死水从未真正的死亡,因为矛盾一直都存在,它在一次次生与死的交替中涨落,在抵达巅峰的时刻,又产生了原初的意识。
所谓伟大生命,就是那涨落巅峰时的存在概念,一种可以认知自我的意识。
但这种概念存在再多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们还会消失在粒子海,归于平静,然后再度出现,再度消失。
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用来毁灭的。
于是存在概念中出现了很多故事,在这暂时存在的时光里,伟大生命试图创造出更多存在的意义,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转瞬即逝的。
作为最有力的存在概念,伟大生命在那抵达巅峰的粒子涨落中出现了一种特殊自我认知,进而清晰地意识到,要想让自己存在更久、力量更加强大,就必须掀动起更庞大的粒子狂潮,伟大与伟大的彼此结合,才能获取更强大的、对付虚无否定意志的力量。
于是它们的浪潮彼此击打,彼此碰撞,促进更强大的意识的诞生。在这段过程中,各自涨落粒子潮的简单故事不断撞击,不断死亡,不断掀动死水,激起更加澎湃的力量。
直到那个最强大的意识力量诞生,也就是真理之主。
“在最初,我不过是一次涨落中短暂拥有了意识的基本粒子而已,我没有质量,没有形态,就是一团痛苦的真空能粒子,一个微不起眼的基本单位,随时都会死去、消失。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存在,在当时还有很多很多,每时每刻都会回归静态,每时每刻也会重新活跃起来。每个可观测的动态里,都有无数的我活跃,也有无数的我死亡归于静态。”
真理之主这样描述自己过去的经历:
“我就这样在痛苦中徘徊,在大时代的浪花里苟延残喘。我有幸撞击到了另一个粒子,彼此结合获得了新的力量,生命就从那一刻起得到了改变,我们通过相互撞击和吞噬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在用这种力量去撞击、去吞噬,直到形成掀翻一切的狂潮。
我因此有了成为一个伟大生命的契机。当然,这个伟大是针对那些渺小而痛苦的真空能粒子而言的,我们清楚自己并不伟大,而且相反,我们依然渺小,只能在那毁灭我的力量面前苟延残喘,通过相互厮杀和吞噬,来让自己变得更澎湃和强大,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归于平静。
在存在这一概念里,成为伟大生命的我已经有了创造故事的力量,但我不屑于如此,我知道转瞬即逝的故事根本不值一提,我要更强大的力量。我的自私不允许我在没有达到真正巅峰时,浪费自己的力量在无意义的创造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能把自己的意识浪费在思考上。
思考就会诞生念头,念头即可诞生万象一切。
我不能浪费自己的力量来思考,我必须拒绝无意义的思考,把全部动力来驱使自己更加强大。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更多动能,变得更加活跃,变得能够不被那否定力量杀死。
终于,我作为真理之主诞生,我卷动起了整个真空死海,把所有粒子潮化为我的力量,成就了完整形态的我。我可以永生了。”
回忆这段痛苦过程,真理之主的描述无比淡定和理所当然。
这种涨落产生的意识在掀动起整个虚无世界的粒子潮后,真理之主确实就这样诞生了,它激活了所有静态的粒子,把所有“死者”全部唤醒成为自己的力量。
王辑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因为真理之主哪怕是只有无限分之一的可能性出现,在无尽真空粒子作为分母支撑的情况下,它的出现都会成为必然。
在无尽的涨落中真理之主得到了所有的动能,掀起了整个“死海”,新生的宇宙世界便因此而出现了。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真理之主创造了整个超膜宇宙。
在原初宇宙,物质依然被稀释到了无质量的极限,她的维度也保持着完美巅峰状态,光速在此无限,其实光的传播就是真理之主在思考的反应,它以无限的速度进行思考,在这种最强大的思考动力下,一切都可以被创生。
严格来说,一切都只是真理之主思考产生的念头而已。
在当时真理之主的样子也是一团混沌的能量浓浆。
但因为粒子潮在死亡和冷却的缘故,那巅峰的粒子潮在降落过程中,因为降温而迅速凝聚,浓浆冷却出现了物质。
那是一些氢原子和极少量的氦原子。
这些物质出现时,物质的维度也开始蜷曲收缩了,一切都是自发的演变进行,伴随着真理之主的自我意识思考。
对于这个创世冲动,真理之主是这样解释的:
“我在思考速度达到无限大时,意识到了一个我依然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我其实是死的。
你知道什么叫痛苦吗?
痛苦是最早诞生的无形维度,超越一切的永久存在。我在还是一颗活跃的真空粒子时,就已经处于这个维度中了,它的变化就是我的全部,在我不断凝聚力量时,痛苦也与日俱增。在我力量达到顶峰的时刻,那种来自痛苦的折磨也抵达巅峰。
我在那一瞬间立刻明白,我从未脱离那根种在我身上的否定,它永远会给我带来痛苦,即使是最强大的我也无法摆脱。
那种形态下的我既是活着的、也是死的;既是有意识的、也是无意识的;即是有意义的,也是无意义的,而集中体现的这一切的,就是那因矛盾而产生的剧痛。
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处在那矛盾的夹缝,永远无法解脱。
你知道奥尔隆格吧?其实,它所面对的就是所有伟大生命的困境,然而我的力量超越了所有伟大生命,我也因此承受着远超一切的痛苦折磨。
但我没有奥尔隆格那样脆弱,我是真理之主,我是一,也是全,我就是已知的、未知的一切,我的绝对智慧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痛苦越让我疯狂,也越让我越冷静。
我清楚知道自己的意义荒芜,因为处在这不生不死的状态;
我也知道,所有伟大生命都是通过创造故事来缓解痛苦,这其实是因为生命意识的思考冲动导致,但它们太弱了,它们的创造无比简陋,还充满着阴暗可悲的悲剧,这种思考举动其实就是在挥霍它们来之不易的思考能力,进而浪费力量促成解放意识的自杀。
但这又怎样?他们不过是放弃了一切回归最初的真空粒子态,加入永无休止的轮回,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不同,当我的力量抵达巅峰时,我已是无法自杀、也不可能被消灭的意志。
我强大的力量足以创造最细节的故事,不费吹灰之力去充实一切概念与故事意义,最后来让自己完美脱身。
给你说说我是怎么做的吧。
我自发地冷却自己,将能量收容降低,改变自己的形态。
太完整的物质维度让我的力量无限强大,让我的思考速度无限快,但那种高能量的真空状态也让我变得毫无意义,于是我蜷缩自己的身体,开始收容自己的物质维度,将自己的能量跌落,然后再通过时间维度展开自己的身躯,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把时间作为维度展开点来让自己进入休眠。
即使休眠,我也能通过最低效率的思考,制定后来的规则,塑造后来的一切。
你们已知的、包含你们未知的所有事物、概念,都在我思考速度达到无限时想象了出来。你可以这样想,我凭空想创造出了你们的一切事象。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
因为我冷却和降物质维的缘故,可以形成固态的原子产生了,它在不断降温中凝聚和碰撞,在我可控的时间轨迹下,生成你可知的宇宙。
宇宙,群星,时间,一切都顺理成章产生了。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意义之塔,那是代表我生命走向另一种形态的事象,可以让我的存在拥有确切意义。当然,它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痛苦的缓解,反倒会衍生更加剧烈的痛苦来折磨我。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分担你们不承担的那部分痛苦,要给予你们时间,将你们的动态和静态完全分开,划分你们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