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似锦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她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她像是沉在水里,周围是幽森的寂静, 眼前也是空白一片。
有淡淡的呼吸声,是谁的。
哦,是她的, 原来她还活着。
申似锦撑着床慢慢站了起来, 因为躺了太久,她腿一软,差点摔倒。
她慢慢打开门,不知道这是哪里。
车顾莱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她以为是女佣, 便没在意。
直到一阵沉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车顾莱转身, 看见申似锦半跪在了地上,她放下剪刀,想去扶申似锦。
谁知申似锦躲开了她的手,撑着旁边的桌子慢慢站了起来。
车顾莱收回手,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
她嘲道“清醒过来了?”
申似锦眼神木木的,“我为什么在这里?”
“问你自己。”
申似锦苍白的面容疲倦不堪, “我想回去, 送我回去。”
“你确定?”车顾莱双手抱胸, 扯了一朵花随意地把玩着,挑了一下眉“到时候又缠着我怎么办?”
“我不会缠着你。”申似锦摇头。
车顾莱冷笑, “谁知道呢?”
申似锦不想和车顾莱多说话, 车顾莱现在于她而言, 是一种新型的痛苦。
她已经有很多的痛苦了。
“我要回去。”申似锦动作迟滞地转过身, “我要回去。”
我要回到外婆那里去。
车顾莱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挽留她,她并不觉得申似锦能离开这。
即使离开了……
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秒,两秒,三秒……
果然,申似锦体质太差,没走几步,便晕倒在了地上。
车顾莱冷笑了一声,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她实在瘦,车顾莱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她打横抱起。
申似锦后面又清醒了几次,每次都说要回去,但无不例外地都没有清醒很久。
这次也是一样,她又闹着要离开,车顾莱把她按在凳子上,冷淡道“吃饭。”
申似锦根本吃不下去,她看着桌子上的菜,愣愣地发呆。
车顾莱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迟迟不动,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吃饭,不好好吃饭你就等着饿死吧。”
申似锦的长睫动了动,她想到了之前外婆让她好好吃饭这件事。
她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嘴唇翕动“对,我要好好吃饭……不好好吃饭,外婆会生我气。”
她握着筷子,也不管夹了什么菜,都往嘴里塞,很快她就被辣子呛到了,一直地咳嗽。
车顾莱给了她一杯水,“你急什么?”
申似锦咳的眼睛都红了,手上的动作却还没停,拼命地往嘴里塞。
车顾莱看的目瞪口呆,止住了她的动作,“申似锦! 你疯了?”
她只是痛苦地摇头,推开她的手,“车顾莱,你别碰我。”
“你以为我愿意碰你吗?”车顾莱怒不可遏,“你要是想发疯就滚出去发,你以为我很愿意让你留在我家里?”
申似锦两眼通红,哭泣着面容,又想去拿起筷子“我要好好吃饭,外婆会不开心的……就是因为我不乖,外婆才会离开我……”
她又往嘴里塞,腮帮子都快装不下了,一直在反呕着。
车顾莱冷眼旁观,忽然一抬手,将她面前的碗筷都打翻在地。
“你别吃了。”车顾莱冷冷地说。
申似锦用流泪的眼睛看着她。
“反正不是自愿吃的,吃了也会吐出来。”车顾莱朝女佣勾了勾手指。
“把她带上去休息。”车顾莱用纸巾擦着手,低垂着眼,“申似锦,你如果饿死了,不是我的问题,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着车顾莱便上了楼。
之后几天,车顾莱都懒得去管她了,没办法,申似锦总是有很多疯法,每当这时,车顾莱都会及时阻止她发疯,并加之几句冷嘲热讽。
她实在是很烦申似锦的疯样,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冷冷地斥了她几句。
“申似锦,装疯卖傻有什么意思呢?你能正常点吗?”
“你觉得谁会喜欢一个疯子。”
申似锦似乎被这些话唬住了,像是看到了魔鬼一样,她踉跄地后退,抓着头发,“车顾莱,你不要再说话了……”
你每次的话都让我难堪无比。
你是有多恨我。
申似锦的耳朵又开始响起尖锐的耳鸣,连带着脑袋都开始疼了起来。
她看着车顾莱的脸,她的脸已经是面目全非的一片,灰色模糊的五官,正张着大大的笑容,狰狞地看着她。
申似锦惶恐无比,将车顾莱推了出去,并重重地关上了门。
车顾莱看着紧闭的门,笑了。
气笑的。
果然是疯子。
反正清醒的次数也多了,改天让她出去吧。
发疯的样子简直头疼。
车顾莱进了书房。
夜晚来临,申似锦缩在被子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他,像是外婆的声音。
申似锦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循着声音来到了走廊,却在一处房间前停住了。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间房间门没关紧,里面说话人的声音也能听个大概。
车顾莱双手拖着下巴,“你是说,申似锦的外婆因为突发脑出血死了。”
小许点头,“是的,而且——申似锦的外婆本来是不会突发这种疾病的,只是那天她在打视频的过程中突然下了床,慌乱地跑向了外面,因为地板刚拖过,老人摔了一跤,脑袋出了很多血,之后就再也没起来过了。”
简而言之,申似锦的外婆是摔死的。
“那个视频……”车顾莱喃喃,“是她在和申似锦视频?”
小许点头,“是的,中途申小姐似乎出了事,视频中断,老人一时慌了,便下意识地跑去了外面。”
换句话说,老人是因为申似锦去世的。
车顾莱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她告诫小许。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申似锦。”
“好的。”
而在门外的申似锦已经听完了所有的话。
她捂着嘴,眼泪如涨潮的海,汹涌至极。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后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落在地上。
她一直死死地捂着嘴巴,压抑绝望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泄露,她哭的实在太厉害了,胸腔一抽一抽的。
刚刚车顾莱和小许的对话她都听懂了。
是她间接害死了外婆。
如果那天她没有低血糖,没有摔下楼梯,手机就不会摔坏,外婆也不会因为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跑出去。
如果那天她没有和外婆打视频……
外婆是不是还活着。
她已经害死了母亲,害死了父亲,如今又害死了外婆。
她真的不该出生。
她活着就只能给身边人带来灾难,无论是谁,都会被她害死。
现在连原主的外婆都被她间接害死了。
申似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她没有穿到这个世界,外婆是不是不会死。
她崩溃的捂着头。
她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可能母亲说的对,她真的不该活着。
如果她早在精神病就死掉了多好。
只要她没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会遇见车顾莱,也不会遇见外婆。
这些因为种种原因都让她痛苦无比的人,如果她早早死去,就一个都不会遇见了。
申似锦喉咙突然涌上温热,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
胃好疼。
像是有人用火烧的刀子在内脏里搅动。
申似锦捂着肚子,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额头贴着地面,无助而崩溃地哭泣。
眼泪混着血液在地上积攒成一小滩的水洼。
浓重的自我厌弃感深深吞没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恶心无比。
她开始后悔。
后悔小时候为什么没有听从母亲的话,早点去死。
只要死了,她便不会害死别人,自然也没有人会厌弃自己。
母亲说的是对的。
申似锦不哭了,眼睛是一种诡异的清明。
我要听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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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顾莱去上班了,申似锦将房间的被子叠好,又拖了地,整理的干干净净。
她整理一下自己,走出了房间。
“小姐。”女佣看见她,“你起床了吗?”
申似锦朝她礼貌地笑了笑,“是你啊,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女佣也笑了,“没关系的。”
“那个……我想问一下。”申似锦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离开这里,该怎么坐车呢?”
“你要离开了吗?现在?”
申似锦点头,“我得走了。”
女佣见她神智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见她要离开也没有阻拦。
以前车顾莱就告诉过他们如果申似锦要走,就让她走。
女佣道“我们有专门的司机,我这就让人送你离开。”
“谢谢你。”
申似锦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段时间她做了什么,她都有记忆。
她记起了因为自己的病,而去麻烦了车顾莱,让她更加对自己不耐烦。
她也记起了车顾莱对她的那些话。
冰冷的字眼深深地扎根在她记忆里。
——谁会喜欢一个疯子。
她想起车顾莱的这句话,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车顾莱是真的很讨厌她啊。
竟然用疯子来称呼她。
我也恨你啊,车顾莱。
申似锦在一处花店下了车,她想买点花。
她看中了一束栀子,刚想去拿,另外一只手也同时去拿那束花。
申似锦偏着脸看着手主人,是个短发女人,有点眼熟。
短发女人也觉得她眼熟,看了她好一会儿,恍然“是你啊,小妹妹。”
“我们……认识吗?”
短发女人笑了一下,“可能你忘了我,这束花给你了。”
申似锦接过花,“谢谢。”
买完花之后,申似锦就觉得累了,这几天她躺太久了,全身软绵绵的。
她就近找了一个公园长椅坐下。
忽地,有个人坐在了她旁边,申似锦不关心旁边坐着的人是谁,之间这人开口“小妹妹,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申似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连忙转过头。
又是刚刚那个女人。
申似锦眼睛茫然
女人笑了起来,眉眼肆意,“车顾莱带你来包厢喝酒的那个晚上,有印象吗?”
申似锦的记忆已经很差了,之前的很多事都忘的差不多,只有这件事还记着
她仔细地看了看女人,才依稀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到相似的面容
“认不出也没关系。”女人笑笑,“我只是在这等人,看到了你,想过来和你聊聊天打发时间。”
申似锦抱着花,没有说话。
“你——”女人转了转眼珠,“跟车顾莱还在一起吗?”
申似锦眸光仿佛被定住,很快又恢复了涟漪,她摇摇头,轻声说“没有了。”
女人仿佛是意料之中,“你被抛弃了。”
申似锦沉默,就是默认了。
女人突然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应该伤透了心吧,没想到你还是被车顾莱戏弄了。”
申似锦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 。
女人无聊,忍不住都说了出来,她晃了晃手指,“你不知道吧小妹妹,那天她带你来喝酒就是特地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