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日当门外, 那是今日比试的马球场所在。
含光殿的琉璃瓦上,瑞兽林立,偶有雀鸟落上兽首,被场上的锣鼓一惊, 便振翅穿入了斗拱之间, 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日虽是众皇子比试马球,可太平央着也要入场, 不等武后反对, 李治便允了太平所请。自此,武后脸上就没有过一丝笑意。
婉儿本该坐在后宫女眷的末席上, 可武后给了恩赏,命她坐至邻席,无疑是莫大的恩宠。武后的恩宠,是羡慕, 也是危险。婉儿坐在席间, 大多数时候是低眉不语的, 不用她四处张望,便知周围投来的眼神不少是不善的。
李治也赏了美酒给婉儿饮用,言语之间夸赞上官氏有此女, 应当宽慰。今日这恩赏的戏, 绝不能只有媚娘一人独美。
婉儿承着这莫大的恩宠, 笑是肯定笑不出来的。她如坐针毡, 只觉是被二圣架在人前炙烤,偏生她逃不得,避不得,只得受着。她想,今日的公主也一样焦灼吧。
锣声骤响。
皇子的马球大战拉开了序幕。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球场之上, 婉儿终是可以抬眼看向球场,看向她牵挂着的公主太平。
今日比试,本该是英王李显领一队,太子李贤领一队。因为太平非要下场比试,所以天子李治临时改了规矩,让李显领着弟弟李旦一队,李贤领着妹妹太平一队,每队再加三人,凑齐五人小队。
李治不是没有其他妃嫔生的皇子,只是看今日这阵仗,武后观战,岂容其他皇子上阵抢了儿子的风采。是以其他皇子借故推脱,只得从羽林军中各选三人凑队。论马球本事,哥几个中最厉害的是李显,最弱的是李旦。所以李治这样一分,倒也算公平。
临上阵前,李显拐了一下李旦,笑道:“别怕,有三哥在,今日不会输!”
李旦想的却不是这个,他看了一眼李贤,“二哥毕竟是太子。”
“他不是带了太平么?有太平在,他肯定赢不了!”李显摩拳擦掌,国家天下那是二哥的事,这小小球场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不想作假。
“可是……”李旦还是迟疑。
李显正色道:“母后跟父皇都看着呢,你在母后面前耍把戏,小心母后下旨炖了你的咕咕!”声音微微低下,“今时不同往日,母后已经不宠太平了,你若惹得母后不快,我可保不住你的咕咕。”
李旦脸色变得煞白,翻身上马,接过了内侍递来的马球杆,“三哥说的是。”
“听三哥的,好好打!”李显翻身上马,这些日子武后甚是疼他,所以今日说这几句话时,底气十足。
“咣!”
内侍敲响了大锣,宫人们逐个给两队左臂上拴上了不一样的带子,李显这队是蓝色带子,李贤那队是红色带子。
当栓到太平这里时,太平摆了摆手,“今日就我一个穿红衣,是哪边的还不清楚么?不绑!”
李贤皱眉看她,带了这么个骄纵的妹妹,他只怕赢不了这场比试了。满心焦躁,他忍不住往李显那边看去。自从母后回来后,母后甚是宠爱三弟,偶尔还留三弟随侍身侧,问询治国对策。
他不过是个亲王,这些事本来只该太子做的!
李贤满腹怨愤,即便早知二圣回来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遇上了,说不恼怒都是假话。他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武后那边,若说之前母后像是笼罩在他头顶的乌云,让他坐立不安,现下的母后便是无处不在的魇魅,等他布置好一切,他定要亲手除了这个魇魅,走出母后给他这么多年的阴影。
哪知武后似是觉察了他的窥视,坦荡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那高高在上的气势,让李贤下意识地想要低头。他强忍住了怯意,故作凛然地对上了武后的视线,他是大唐的储君,应该拿出储君该有的气魄来。
武后眼底浮起一丝赞许,她微微一笑,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目光便移向了白马上的李显,笑意浓郁了几分。
李贤握紧缰绳,指节咯咯作响。
“可恶!母后竟把千里雪赐给三哥了!”太平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李贤侧目瞧去,只见小公主满脸愠色,很是不满。
是啊,如今他与太平一样是母后嫌弃的子女,是同一“阵营”的兄妹。
“太平。”李贤轻笑,“想不想要那匹马?”
太平猛点头,“想要!”
“那就好好打!今日的彩头是父皇金口一言,我们若是赢了,二哥便请父皇下旨,把千里雪赏给你!”李贤激励太平。
太平扬眉含笑,“放心!今日不会输!”
“咣!”大锣再鸣响。
一名小内侍走到了场边,准备抛掷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