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得女本该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 可武皇万万没想到太平会因此伤及根本,从此再无生育子嗣的可能。
武皇哀伤,却不能宣之于口。她心疼太平,却也抱憾东宫之位已不可能交至太平手中。放眼整个武氏, 还有哪个侄儿可以托付大周江山呢?武懿宗又矮又胆小, 武攸暨已经是驸马,武攸宁向来平庸, 这三人绝不是储君人选。
侄儿无望, 膝下便只有庐陵王与太平这一子一女。
兜兜转转绕了个圈,最名正言顺入主东宫的竟然还是李显。局势发展到这一步, 李唐旧臣们也不必再上书武皇,催请武皇早日立储。因为武皇已经别无选择,立储庐陵王是迟早之事。
朝臣们不催,武皇也绝口不提。
李显庸碌, 若将江山交给他, 武皇肯定是不放心的。即便武皇给李显安排十八个治世宰相, 天子镇不住臣下,那可是国之大祸。
武皇忍不住发出一声沉叹。
裴氏以为武皇还在为公主伤心,低声劝慰道:“殿下安好, 已是幸事, 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幸事?”武皇苦笑, “若是太平是男儿……”她的话骤然停下, 若太平真是男儿,太平怎会如现下这般贴心?
裴氏蓦然反应过来,原来武皇忧心的是储君之事。
“大周可以有女帝……”裴氏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再出个皇太女……也是可以的……”
“谈何容易?”武皇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那班朝臣只会说, 天下岂有立女不立子的道理,即便太平比李显优秀,只因她是女子,便注定入不了那些人的眼。
自古而今,男女有别,这小小一个“别”字,即便武皇已是一国一君,也难以撼动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家业只能男儿继承,女儿都是要出嫁的,一旦出嫁便是夫家之人,从此从夫、从子终老一生。
裴氏也不知如何劝慰武皇,只得垂首不语。
武皇深知女子不易,却也奈何不得这天下大势。太平膝下无子,单这一点,她便输了皇储的资格。
凭什么公主不能继承大统?
天下人只会回答武皇一句,因为她是女子,所生子女是外姓。
凭什么子嗣都要跟男子姓?
天下人只会回答,因为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
这规矩坚硬如铁盾,即便武皇手握大权,也难撼分毫。
浓烈的颓败感排山倒海而来,她在历史洪流之中,不过沧海一粟,即便她满心炽热,也无法将这冰凉的江海烧至沸腾。
只因,她只是一个人。
“唉。”武皇再次长叹,若能再多几人醒着,若这炽热能多点燃几人,若她还能再活百年,兴许……一切能不一样吧。
想到这里,武皇重新收整心情。她叫武曌,就该做天下人的日月,就该让大周成为青史中最璀璨的时代。
即便难如登天,她也要向天下人证明,她是女子,一样可以当个万世称颂的好君王!
太平已经安然回府三日,这三日婉儿几乎是寸步不离,贴身照顾。武攸暨好几次想进来探视太平,都被婉儿以血光未净的“老”规矩拦在了寝殿之外。
这可是他们立的规矩,她用他们的规矩拦阻武攸暨,武攸暨自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悻悻然回了书房休息。
奶娘抱着小郡主刚喂完奶,只哄了片刻,小郡主便睡熟了。奶娘谨小慎微地把小郡主放回床边的摇篮中,对着靠坐在床上的太平行了个礼。
太平虚弱地挥手示意奶娘退下,“你们都下去,本宫想歇一会儿。”
“诺。”奶娘跟其他宫人领命退出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