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陆铭做的。

家里平时都是阿姨做饭，但是顾澜有要求，纪念日、节日、或者是他生病的时候，陆铭都必须亲自下厨。他嘴巴又叼得很，陆铭做的饭不合心意，他还要发脾气。

陆铭把冒油的咸蛋黄吵得绵软，冒着细密的泡泡，再高汤，等水开了，放入嫩白的豆腐丁和虾仁，等水收干，虾仁泛红，再撒上一点点碧绿的菜叶。陆铭不太理解，为什么顾澜这么喜欢吃这么一道平平无奇的菜。陆铭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小吃店就有这道菜，他这辈子只点过一回，尝过一口之后几乎要吐出来，他生性节俭，忍着恶心把那碗豆腐吃完，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让这道菜上自己的餐桌。没想到结婚之后，却是隔三差五，就要给顾澜做这个。

顾澜晚上就不吃主食，陆铭给自己煮了米饭，很晶莹的一碗。

饭菜被端上餐桌，陆铭上楼把顾澜抱下来。

家里分明有电梯，但是顾澜这个时候脾气实在是坏极了，偏要支使陆铭。陆铭能感觉到，顾澜在试图激怒自己，这让陆铭觉得好笑又畅快。

顾澜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像是无计可施的困兽了。

陆铭起了逗趣的心思，他想激怒顾澜。他不需要怎样的动作，只要语气越发地轻快，笑意越发地温和包容，不接顾澜的招，他就足够难受了。陆铭安顿顾澜坐下，给他递了筷子。

顾澜没接，嫌弃地道：“筷子你碰过了。”

陆铭并不辩驳，去厨房拿餐巾包着一双新筷子回来了。

顾澜继续冷着脸：“为什么我没有主食？你还没走，就这么看不惯我了么？”

这几乎是把找茬都写在了脸上了。

陆铭并不辩驳，把自己面前那碗没动过的饭递了过去。

顾澜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中，陆铭就是那围着自己的墙，他就站在那儿，守着自己，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呼喊，愤怒，那堵墙永远不会回应自己，只是带着微笑的假面。顾澜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他强行留下陆铭，必然有得有失，这三年里，他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现在他忍受不了了，他想要看看陆铭的真实。

但这些激怒不了陆铭。

顾澜坐在那儿，他不动筷子，陆铭给他舀了一勺豆腐。

顾澜的语气强硬，忍着愤怒：“我对你不好么？”

他们两人之间，终究还是陆铭赢了——顾澜图穷匕见，先露出了自己的核。

陆铭给顾澜舀了菜，自己才开始用餐。他慢吞吞地嚼碎了食物，故意磨着时间，顾澜明知他是故意让自己失去耐心，却仍是落入了圈套之中。从他心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输了。

等顾澜的眼中要喷出火来，陆铭才开口道：“你给了我别墅，豪车，创业基金，合作伙伴，不管是不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我，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你对我都够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陆铭没回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呢？”

顾澜的怒火被浇灭了。

他审视着陆铭，看似平静，心底却是天人交战。他为什么一定要陆铭留下？当然是因为……喜欢。但是陆铭并不爱他。所以顾澜从不肯说爱，他不需要陆铭的回馈爱，那么他也就不用说出口。

现在，顾澜以为一定有用的诱饵，对陆铭来说完全不起作用，两人的关系走到了陌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口，会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新的转机？

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冒险。

曾经的高高在上的掌控，在他说出喜欢的那一刻，都会变成他卑微的跪地乞求。

已经失败过，他不敢再冒险了。

许久，顾澜仍然不敢问他，只是百转千回，问一句别的：“你恨我吗？”

陆铭的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假面，眼神脉脉凝视着顾澜。

“你的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你对我很好，但是我原本并不需要这些的。澜澜，你撕碎了我的梦想，所以我恨你。”

倘若不是旁人只是看着，几乎要以为他说的是爱。

顾澜的脸皮发烫，心底发热，他恨自己自取其辱。

顾澜冷淡了语气，道：“我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床上的表现也很好，我身边总要有个人的。况且我的东西只有我不要的，没有自己走的。”

陆铭重新拿起了餐具，“我约了后天早上八点的民政局，顾总还有一天的时间，控制我。”

他似乎吃准了顾澜没有办法，顾澜却平复了心情，忽然道：“你不在意金钱权势，吴越难道也不在意吗？我能让你无路可走，也能让吴越无路可走。”

又是这一套。

顾澜看着陆铭铁青的脸色，慢慢地拿回了主动权。

“你留下的话，不管吴越的《小春园》是重拍还是换脸，顾氏都可以无条件赞助。他刚回国创业，你不会想让吴越也流落街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