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比记忆里小,也不一定是真的变小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大,一堆人挤在里面也觉得大,不大怎么挤得下呢,又是喻呈一家三口,又是他们家,有时候还有小舅舅。这么多人,都挤在这80平里。
一进门,喻呈脚跟一抵干脆利落地把鞋脱了,就穿袜子踩进去,又招呼潭淅勉,跟他说不用换鞋。潭淅勉想,我穿鞋进去踩,你再用袜子踩干净,就离谱。于是也跟着把鞋脱了,穿着袜子踩进去。
装饰家具都没怎么变,就客厅里电视机换了个大的、新的,沙发还是之前那个棕色皮革的,看着有点冷调,逢年过节两家人就围坐在这寒暄,说些你儿子优秀,我儿子不行,诸如此类的客气话。其实这皮革是好皮,但经不住岁月来去,人经常坐的地方还是已经打了白褶。
明明是回到自己家,喻呈看上去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你要喝水吗?”
“不喝了。”
“吃水果吗?”喻呈打开冰箱,“噢,好像还有苹果。”
“别麻烦了。”潭淅勉回答,看到拒绝的同时喻呈的眼神好像又在寻找什么事来做,他立刻接一句,“你上床躺着,我就走了。”
“我不困啊。”
“不困也去躺着。”潭淅勉说,“你喝多了。”
喻呈好像被说服了,转身往一扇紧闭的门边走,潭淅勉有点记不清了,感觉好像是卧室的方向,就拔腿跟上他,结果门打开,里面黑洞洞的,喻呈在门边摸索了两秒,啪嗒一声响,灯打开了,是暗红色的光,一下把房间充满了。
好像是一个冲洗照片用的暗房,窗帘紧闭,工作台上有显影盘,未开封的胶片,一些瓶瓶罐罐,还有放大机之类的设备。
喻呈走进去,热情地邀请他:“不吃东西的话,那参观一下我的暗室吧。”
潭淅勉看得出他异常亢奋,醉酒让他身体里那份过分克制的东西消失了,本来他一提到摄影就会兴奋,现在更是如此。而这一次,潭淅勉没再拒绝。
进去以后,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刚刚没看清的,现在全看清了。
除了工作台上的冲洗工具,墙壁间拉了绳,上面挂着很多冲洗出来的照片,新的,陈的。
在这里他看到了小区门口那株玉兰春天正盛时的样子,看到了喻呈的父母喻翰景和宋西婧,看到了灵山北路上那个可以论个买的水果摊,栖霞寺晒被子的僧人,还有秦淮河边拉二胡的盲人。
他甚至看到潭宁栩,看到宋东凭。
他还看到八九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