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苗春来要过一回解药,被朱棣打发回去。十七日夜里,朱棣在房里念书,贴身太监来报说:“苗同知又来了。”
朱棣年纪上去,眼睛一天不如一天,最近喜欢找个人在旁边念,自己就不用看字了。但宫里太监净身以后,声音尖细刺耳。朱棣这几天偶尔会想,换句羊念,肯定更舒心。
苗春进门,念书的太监停了。朱棣明知故问道:“副指挥,有何贵干?”
苗春拜完,说道:“求陛下赐解药。”
朱棣挥一挥手,旁边小太监连忙低下头,继续念道:“……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苗春听在耳中,不禁腹诽:朱棣两年前就在看《小雅》,现在竟然还是念《小雅》,可见是真不爱看书。
朱棣见他不肯走,道:“苗春,又不是你吃了月中散,你总管他作甚。”
苗春恭敬道:“句大人到底是指挥使,府衙没他管事,有点麻烦。”
朱棣轻描淡写道:“朕以为你一直想当指挥使呢。”
苗春悄悄抬眼,那小太监还在喋喋不休念书,朱棣却完全没听,锐利的眼神直射过来。苗春感到一种无形压力,有点喘不过气了。
要是句羊会怎么答这句话?句羊胜在诚实、诚恳,会不会应下,说自己就是要当指挥使?苗春拿不准主意,又没法不答话,冷汗涔涔流下额头。
僵持一页书时间,朱棣嗤笑一声,对那小太监道:“朕没听清,重念。”
苗春正松了口气,朱棣道:“这才第三天,朕的指挥使,不至于受不住罢。”
苗春斟酌道:“句大人身上有伤。”
朱棣笑道:“苗大人,你在替他求情么?”
苗春吓了一跳,连连地磕头道:“属下绝无此意!”
朱棣哈哈大笑,捧腹道:“开个玩笑而已,怎么把你吓成这样?继续讲你的。”
苗春缓了缓,才道:“句大人八月底受了杖刑,这月初又补了二百杖,伤口一直未好。况且……”
朱棣道:“倒是朕考虑不周,况且什么?”
苗春接道:“陛下仁厚宽和,没有用过月中散。这药一旦发作,全身剧痛异常。虽说是五天之内能解,但少有人能撑过第四天的。”
朱棣道:“听着你很了解似的。”苗春拜道:“片雪卫存有卷宗,之前药性发作的近侍,到第四天都已神志癫狂,畏罚自戕了。”
朱棣微微动容,道:“不是还有一天么?”
苗春犹豫一会,朱棣道:“说。”
苗春说道:“第一天早些的时候,指挥使还弄些公文之类,到下午就看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