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羊仔细斟酌过:
第一,根据郇潜徒弟性格来看,郇潜应该喜欢开朗的、率真的年轻人,不喜欢太阴沉或太闷的。
第二,郇潜经常教训蔺无忧,觉得他捣鼓话本和跑去茶楼说书,都是在不务正业。因此郇潜应该喜欢踏实能干的。
句羊自己私底下衣服,除了中衣之外,一件颜色亮的都没有。多年暗处生活,叫他穿鲜艳衣服,他就觉得别人盯着他看。太显眼了。
这在第一点上就已经不合格。为了讨好郇潜,应该作出一些改正。
之前他们逃下山,包袱里装有祁听鸿的衣物,还有一件披风。但若他真穿这个去见郇潜,恐怕会把郇潜给气疯。
考虑到这些原因,句羊首先找了一家成衣店,问掌柜:“最近时兴什么打扮?”
掌柜捧出几件曳撒教他试,夸他:“相公穿这个合适。”句羊低头打量自己,却哪里都不合意。
锦衣卫的飞鱼服制式也是曳撒。成衣店里的几件,尤其绣花、底色是红的,穿在身上活脱脱就像是锦衣卫。句羊在宫中做事时,和锦衣卫多有不对付,也不愿意穿得像他们。
掌柜又给他试了道袍,试了文士爱穿的青袍、斓衫。句羊同样嫌不满意。这种打扮像蔺无忧,显得太游手好闲了。
试来试去,掌柜也很不耐烦,问他说:“相公究竟中意什么样衣服?直说出来,我也好找。”
句羊道:“要鲜亮的,要看起来有事做,比较靠谱的。”
掌柜于是抖开一件红的圆领袍子,说:“穿这个合意吧?”
这件像话一些。句羊特意问掌柜:“这颜色合适我么?”
掌柜道:“相公一表人才,穿这个是最最好看的了。”句羊虽不轻信,然而以前祁听鸿也特别夸过,说他穿红好看。他也就动了掏钱的念头。
掌柜端来一面铜镜,让他看镜中自己。虽然只照得到衣领,但他墨发墨眼,的确和红色十分相称。只是这袍子越看越眼熟,他好像收有一件差不多的。
再花钱买就不值当了,句羊歉别掌柜,回客栈一翻包袱,果真找到这么一件红袍。
他从紫禁城逃出来,一共就带了两件衣服。一件是片雪卫值夜的黑衣,是他离开时穿在身上的,另一件就是这件袍子。片雪卫人手一件,是为朝廷命官之常服。
囿于种种原因,常服从未穿过。那天句羊回一趟片雪卫,见这袍子新崭崭的,又念及祁听鸿看他穿公服的眼神,鬼使神差,就把这件带走了。没想到这会儿能派上用场。
句羊换上这件,心里仍旧很是忐忑,好像有什么事是他没考虑周到的。
但用常理推断,红色肯定是不沉闷了,朝廷命官也肯定不是游手好闲之辈,想必郇潜会满意。句羊也就压下不安的感觉,上山前去小事不见居。
他没考虑到的事体是:其时庶民婚娶,为了显得隆重,新郎官往往租一套官员常服穿戴。他扮成这样上门,不像去讨郇潜欢心,反而像是去迎亲的。
哪知上到山顶,远远就看见郇潜大马金刀坐在篱墙之外,屁股下垫着一沓花花绿绿小书,都是他送过去的棋谱和话本。看见他,郇潜喊道:“句羊小子,这些东西都还给你,以后也别再来啦!”
句羊愣道:“为什么还我?”
郇潜眼睛底下挂着深深两道乌青色,估计整晚没睡。他叹了口气,招招手叫句羊过来。
句羊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疲惫,也是和他挑明以后,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温和。
心底的不安感觉愈来愈重了,句羊走到门口,听他说:“句羊小子,这么多天以来,我真的看明白了。你是个好小子,不是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