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生的背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之后,周青先又在风中站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冷。
他曲了曲已经冻僵的手指,叫了虎子回屋。
羊肉汤已经有些凉了,他用微波炉重新加热,在这一分钟的间隙里望着亮堂的内壁出神。
林北生为什么忽然提起去戚环吃烧烤的晚上?与今晚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是因为他习惯被人群簇拥而周青先又总是孤身一人,让他奇怪地找到一点既视感了,所以他才会忽然提起来吗?
周青先盯着微波炉里旋转的瓷器,控制不住地思索这些事情。
微波炉内温暖的光线在他视野里留下固执的光斑,让他瞧起来偏执得有点可怕,周青先却似毫无察觉,伸手去触碰玻璃外壁,在相似的灯光中,想起了林北生为他送来的那枚水晶球。
五年前林北生送来那枚散发着暖黄色光、拧一下就能叮叮当当唱摇篮曲的水晶球,周青先暂时将其搁浅在床头,可惜睡眠质量并没有由此变好。
原因无他,自从从彭修竹那里得知肇事车辆确实被改过刹车、并且徐以凡与他们家车行关闭有着间接联系后,周淮那边便开始蠢蠢欲动。
周青先本来是三个月去看一次自己的母亲,但是最近她犯病越来越厉害,夜不能寐,开始幻想自己的胜利而发疯,经常半夜给周青先打电话说甜言蜜语,白天却辱骂殴打医护人员,只因觉得自己第二日就会与这些人永世不复相见了。
周青先只好花时间去看她,探护的间隙从三月改到两周,再到五天,最后差不多天天都要去。
周淮在那时候开始绝食,因为认为这里的饭都是给精神病人吃的,而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重新飞回枝头做凤凰的她根本不屑于这里的食物。
于是她越来越瘦,皮肉就贴着骨头,脸上却还是挂着一抹祥和的微笑,安静又期待地盼着周青先带来好消息。
她要是能直接死在这里,倒是给周青先减少了很多麻烦,但她偏偏总悬着一口气,而周青先又担心自己日日出入精神病院里让徐以凡起疑,于是干脆作势放出消息说她得了绝症要死了。
周淮得此消息也不怪他,反而是故意流露出几张自己面黄枯瘦倒在病床上吸氧的照片,好让徐以凡掉以轻心。
周青先有些一言难尽,他知道周淮是多么心气高的女性,她对自己的要求高到离谱,也连带着想要周青先完美——这样自傲的人,该怎么能屈身让自己这幅萎靡的照片落在仇人手里。
但周淮反倒是很平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周青先给她带的燕窝,弯着眼笑,好似一位温柔慈祥的母亲:“怎么样,查到证据了吗?”
当年的车祸来得蹊跷,周淮带着发烧的周青先,在明确会撞车的情况下却还是没减速,加上她撞车后的精神病发症状已经很突出,又哭又叫,在自己满脸是血的情况下还挣扎着出来想骂追尾车辆,情绪稳定后便跟丢了魂一样颠三倒四地说话,基本就已经给这个事情定性,肇事车辆倒是没仔细检查。
连周淮都是在精神病院里躺了两年之后才幡然醒悟,那天怎么会这么巧徐以凡要求司机刘叔带他出门,在家里就剩了一辆不常用的小轿车。
后来彭修竹那边得到线索,连转问了好几个师傅,发现刹车确实有被人为动过的痕迹,加上事发当天徐以凡竟然只是要求刘叔带他去公司拿一个不太重要的文件,便显得很蹊跷。
现在基本能确定就是徐以凡从中做了手脚,但缺少实质性能定他罪的证据。
周青先替周淮端着碗,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沉默地望着周淮苍白起皮的嘴角,半晌很轻地吁出一口气。
“……根本都不用查。”他很慢地回答,“当时我发烧是因为药物中毒,但我那天就喝了一杯水,是徐以凡端给我的。”
“他让我喝那杯水,是因为我看见了他拿着箱子进入了车库,他应该是在水里加了什么想让我失忆。”周青先声音很平静,好似这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只要逼他承认就好了。”
周淮坐在原地,还是保持静谧的、完美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听闻此话约半分钟之后才轻飘飘地回答一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