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迩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王庭,回到了那段最孤立无援,最绝望无助的过去。
无穷无尽的寒意向他袭来。
……
……
冷。
这是林迩最清晰的感知。
他睁开眼睛,四周仍是那看不到尽头的冰雪,天与地被冰封在一起,化作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他是这间牢笼内唯一的囚徒。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这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地方,连时间都陷入停滞,死寂般的孤独浸入骨髓,像是要将灵魂都冻结。
林迩有些费力地微微仰头,想要如同往常那样眺望远方,但那对翡翠绿眼瞳却只是无焦距地落在虚空,只能望见一团团斑驳的虚影。
他太虚弱了,虚弱得几乎已经难以视物,但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中,听觉却像是丝毫没有被弱化,反而变得无比敏感。
“簌簌。”
有细微的摩擦声传来,伴随着流水汩汩的轻响,心脏跳动的声音微弱而恒定,就如同一个永远不得解脱的诅咒。
无穷无尽的冰雪间,有花正在一朵朵绽开。
那是黑色的玫瑰。
每有一朵玫瑰绽开,林迩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无穷无尽的痛楚自心□□发,但他却只能无力倚在身后通天的冰柱上,被动承受着这漫长而无止尽的折磨。
他的四肢和躯干都被锁链扣住,动弹不得,手腕粗细的,带着尖锐倒刺的玫瑰藤蔓刺入前胸,贯穿心脏,将林迩钉死在身后的冰柱,殷红的血一层层晕进冰柱,泛起不祥的红雾。
更多的玫瑰藤缠绕在林迩全身上下,倒刺破开肌肤,扎入他的血管,就像是寄生在他身上的吸血虫,贪婪地汲取着这具身体的一切。
那汩汩的流水声,是他的血液不断被藤蔓吸食,输送向那些黑色玫瑰花苞的声音!
无垠的冰雪世界里,黑色玫瑰成片绽放,一重重将林迩环绕。它们拱卫在通天的冰柱周围,诡谲的气息沿着藤蔓逐渐漫向冰柱,渐渐将冰柱染黑,再经由冰柱攀升至高天,直至整片天空都涌动起不断翻滚的黑泥!
这里是林纭的领域,也是一个祭祀的大阵,而林迩就是那个祭品。
鲜血,力量,生命。
以林迩一人的所有血肉肌骨,供养起这一整座冰封的黑色玫瑰世界!
冷。
好冷。
力量与生命的流逝让林迩越来越虚弱,深入灵魂的疲惫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滞,但外域王族强大的生命力却维系着他最后一分清醒,让他清醒地接受这份痛苦。
让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人了。
王庭……父王和母后……他的老师……那些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
林纭,他的双生弟弟,在他们二人成年的那一天杀死了所有人,以一场猝不及防的叛乱葬送了林迩曾经对未来所有的想象。
从此他没有亲人了,他也没有家了。
他只剩下自己。
连最亲密的双生子都能互相背叛,他还能相信谁?
可是他很痛,很冷,也很累,他的力量和生命正在被不断夺取,当头顶天空彻底被黑幕笼罩的那天,他的所有都将被林纭吞噬。
他会死。
他……就要死了吗?
刚刚成年不久的外域王族有些迟钝地想着,空茫的目光落在头顶的渐渐合拢的黑暗天幕,原本漂亮的眼瞳仍然黯淡无光,眼底深处却渐渐聚拢起了暴烈的火光。
不……他还不能死。
他还要……复仇!
他会亲手杀死林纭,将王族的叛逆钉入族地的耻辱柱,为所有逝去的亡魂祭奠!
他要守住他的王庭,他的外域,因为他已经是外域最后的王!
他不能死!
暗黑的藤蔓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诡谲难辨的气息疯狂翻涌着,沿着藤蔓向被高高钉死的林迩急速涌去,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
深黑火焰无声无息出现,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汇聚成连绵不绝的火海——
那道正在形成的力量察觉到林迩的反抗,要将他彻底镇压!
“咚。”
“咚。”
“咚。”
而就在这时,透过充满死寂意味的深黑火海,竟然响起了外来者的脚步声。
璨金亮芒划破风雪,出现在林迩远远眺望的方向。
一道身影正从世界的尽头走出——
遥遥向他望来。
*
“喵呜!请不要摸鱼!喵呜!请不要——”
“啪!”
悬浮在耳边的噪音源被狠狠拍落在地,四分五裂,林迩蓦地睁开眼睛,看到身下工作屏浮现出的“猫猫哭哭”表情包,有些心虚地把蓬松的大尾巴藏在身后。
但很快,毛茸茸的尾巴又不由自主地甩了起来,“啪啪”地击打在工作屏上,每一根扬起的毛发都散发出不愉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