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忧进教室拿上书包就走了。
经过长长的走廊, 出了教学楼,习忧看见顾仇走在前方几十米的地方,手机举在耳边, 在讲电话。
他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跟在顾仇身后。
远处的天空透着一抹淡淡的橘红, 像晚霞在表演着一出犹抱琵琶半遮面。
林荫道上落英缤纷, 时不时有一两片叶子落在少年的肩头, 又随着他走动的动作, 悄然滑下。
淡红色的霞光从树叶缝隙里透下来,像闪闪的星星般照耀着前方行走的少年。
光线并不刺目, 习忧却微微眯了眯眼。
见顾仇快要走到林荫道的尽头, 习忧拿出兜里的手机,解锁, 点进相机, 抬手, 镜头对准前方,摁下快门。
照片定格后, 习忧垂眸看了一眼。
再抬头时,前面的少年已经走远。
*
习忧回到家时, 红透了半边天的晚霞正在慢慢谢幕。
他站在玄关处换鞋, 餐厅的方向飘来晚饭的阵阵香气,客厅里传来电视上放新闻的声音。
鞋子换好,习忧把书包撂下, 去卫生间洗手。洗完手出来, 去厨房拿碗盛饭。
经过餐厅时, 习尚禹扭着头冲他说:“哥, 妈今天做了我们最爱吃的京酱肉丝。”
习忧从橱柜里拿了碗, 打开电饭煲,把里面的米粒刨了个干净,一只六寸的浅口碗都没填满。
他取了筷子,出了厨房,走到餐桌边坐下。
杨兆媛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坐在餐厅这边撇着身子看客厅的电视,见习忧过来了,从看电视的间隙里扫他一眼,说:“米今天不太够,你爸明天去买。要是没吃饱,冰箱里还有挂面可以煮。”
习忧没听见一样,低头吃着自己的。
习尚禹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往习忧碗里送,快挨到碗口的时候,习忧凉声道:“拿走。”
因他的话,习尚禹手一顿,筷子间的京酱肉丝掉了两瓣在桌上。
习尚禹说:“哥,今天米不太够,多吃点菜吧。”
习忧头也不抬地说:“我看你碗里米挺多的啊。”
习尚禹脸色微变,说:“那都是爸和妈多拨给我的。”
杨兆媛说他:“你吃你的就行,你哥有手有嘴的,饿了自己会夹。”
习忧两口就把碗里的饭扒完了,嚼完咽下后,放下筷子起身,被杨兆媛叫住:“饭吃完了,小忧你洗个碗。”
习忧头也不回地往阳台的方向走:“谁吃的多谁洗。”
“妈,我洗吧,让哥多看会儿书。”习尚禹看了眼习忧的背影说。
杨兆媛:“算了你吃你的,一会儿妈去洗。”
客厅门响,习蔡林刚从小区的小卖部里买了一条烟回来,边换鞋边说:“虎子他们家这店真是越开越黑了,一条利群要收我220块。”
杨兆媛端起桌上几个吃空的盘子往厨房走,随口接道:“涨价了吧?”
“没涨,我上个月在单位附近买的,利群,也是软红长嘴,”习蔡林把烟放在玄关处,跟着进了厨房,“就200一条。”
“你真220买了?”
“没,我哪能吃这个闷头亏,硬是200要了,他也没跟我较那20块钱的劲儿。”
“心虚了怕是。”
“那可不。”习蔡林站在洗碗池边,殷勤地接过杨兆媛打了沫的碗,脑袋侧倾着,“老婆,我这个月兜里空了,向组织再申请500块零用,望组织批准。”
“碗你先别叠上去,再给我冲水沥一道。”杨兆媛嗔怒地提醒完,又乐呵道,“组织一会儿给你发红包。”
“组织万岁,我爱组织!”
“小禹那张抹了蜜的嘴,真是得你真传。”
……
一处空间,跟隔了两个世界似的。
那头餐厅厨房笑语欢声的,客厅挨着阳台这边,除了电视上主播念新闻的声音,就只有习忧收拾东西时的窸窣响动。
习尚禹从厨房放了碗过来,看见习忧正把叠好的衣服卷成卷儿往行李箱里堆,人有点愣:“哥,你这是干吗?”
习忧兀自拾拣着:“收拾行李。”
“我当然知道你这是收拾行李。”习尚禹盯着习忧,神情莫辨,“可你为什么要收拾行李啊?”
“因为要出门啊。”
习忧一连给了两个废话般的回答,噎得习尚禹差点儿无话可接。
他手攥着衣角,站在边上旁观习忧卷衣服,干站了一阵儿,还是没忍住开口:“你是打算搬出去住吗?”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觉得住阳台不方便,可以跟我挤一个房间的,或者我跟你换也成。”
习忧抬眸瞥他一眼:“这阳台你愿意住啊?”
习尚禹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打量起这一隅。
*
从他有意识起,他们家就一直住在这个八十平的两居室里,父母住主卧,他跟习忧住次卧。还小的时候,他和习忧睡的是同一张床,到了三年级,习蔡林把他们卧室的床换成了上下铺,从此,他住下铺,习忧住上铺。
直到初一,班上几个同学来家里玩儿,同学随口一句“你怎么连个自己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啊”,戳中了少年虚荣的自尊心,少年耿耿于怀,太想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他和杨兆媛撒娇,和习蔡林闹脾气,希望他们买新房、搬新家。可房价高昂,他们不过就是一普通工薪家庭,买一个方便俩孩子上学的三居室,哪怕按揭,于他们家也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