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人踏上叩心阶, 到师寅重伤落败,其中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在隔绝了声音的旁人眼里,着实是一场极其精彩、险象环生的对阵。
而当云雾消散, 琼光收剑回鞘,缓缓吐出一口气,上前去扶昏过去的师寅时,人群有如潮涌一般,发出低低的呼喝。
“琼光胜了!”
“一步登天!他从此就是内门弟子了!”
“不知哪位长老会将他收入座下?”
嘈嘈切切的议论令走意真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瞧着底下不省人事的弟子,身形微晃, 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打击般, 面上唰地惨白。
“四师弟, ”恕己真人见了, 开口道,“你的徒儿看样子不太好, 带他下去休养吧。”
走意真人却恍若听不见声音,自顾自地低喃道:“怎么会……不可能的……不可能……”
见他被魇住似的,引来谷主不快的注目, 成化真人忍不住加重了声音:“四师兄!”
对方抬眼, 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麻木地点点头。
迈步而出,身形现于桥边,俯下腰去打算从琼光手中将人接过。
然而一贯神色和善的圆脸青年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放手,视线有些冷厉。
往师寅口中塞了两枚回春丹, 琼光客客气气地垂眸道:“长老诸事繁冗, 云光师兄暂且就由我来照看吧。”
走意一顿, 心头火起:“他乃本座弟子,自有本座为他治伤,与你无干。”
“虽是比试,但弟子受叩心阶中杂念影响,下手失了分寸,心中愧疚。”
琼光不卑不亢地说,“长老还需旁观谢师弟的比试,怕是抽不开身,弟子愿为长老分忧。”
走意还欲说话,顶上谷主不耐烦了,声音沉沉飘来:
“好了,莫要误事。王琼光已过登天桥,如今便是内门弟子;你伤势也不算轻,一道前去内峰扶春馆歇息着,后事隔日再论。”
“多谢谷主体谅。”
琼光行礼拜谢后,看也不看身旁之人,起身背起师寅,与他擦肩而过。
走意真人嘴唇抖索两下,瞧着他们的背影,气得脸色铁青。
可谷主发话,他也无法违逆,只得硬生生吞下这枚软钉子,袖手回到宣云平身边。
宣云平不曾分走半个眼神,他的全部注意,都落在外峰桥头那道疏冷的身影上。
谢清规……
眸中流露出一阵阴霾。
本尊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本事。
他往下扫视一圈,缓声道:“师云光无再战之力,可还有人愿来一试?”
视线所及处鸦雀无声,一个两个跟鹌鹑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站出来。
开玩笑,师云光前车之鉴,输得那么惨。谁丢的起这个人?
谷主眉峰稍蹙:“成化。”
“哎。”成化真人轻叹口气,揉了揉额头,正欲在自己那一帮没出息的弟子里随手点一个出来,底下突然有人出声:
“弟子请缨。”
成化登时大喜:“好!好志气……嗯?”
还未喜完,他瞧清底下走出之人,差点没把胡子揪掉了。
绫罗锦缎,白衣金边,珠玉粉饰,的确是内门的打扮不错。
眉墨如描,唇若点绛,端的是姿容冠绝,世所罕见。
眼睫掀起,摄人心魄的异色双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傅偏楼唇角微弯,明知故问:“成化长老,有何不妥吗?”
四目相对,记起这双眼瞳的邪异之处,成化真人下意识挪开目光,很快又尴尬地转了回来。
“这个……”他捻着胡须,咳了一声,看向呆在一边看戏的无律。
虽未广而告之,但他们心里清楚,这位外门弟子一早就记在无律名下,和傅偏楼本就是表兄弟,后还以师兄弟相称,关系极好。
哪是有何不妥?分明是大大的不妥!
无律却悠悠道:“仪景乃内门弟子,合乎规矩;修为与师云光不差上下,也算公平;辈分与清规相同,说出去,也不会传问剑谷刻意为难弟子。依我看,无何不妥。”
一席话挑不出错,可又夹枪带刺,成化知她心存不满,无奈道:“无律长老说笑了。”
“谷主、长老明鉴,”就在此时,傅偏楼淡淡插话,“事实上,我该是内门之中最适合的人才对。”
他朝前走了一步,望着对岸静默无言、由他施展的谢征,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