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粥的事很快便吩咐了下去, 没多久,领命的侍卫就策着马奔驰而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提着个精致餐盒。
是从附近的镇子上急忙买来的莲子粥。
那碗莲子粥送进马车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热气, 等粥放在了二人面前,淡淡的莲子香气便充斥在了鼻尖。
大米与小米炖制而出的粥面晶莹剔透, 其上还有着不少饱满的去芯莲子,月白色的莲子与深红色的枸杞点缀在其上, 卖相诱人。
可一想到这是一顿断头饭, 李映池心中便顿时悲伤不已。
他每次一哭就止不住泪水, 缓了好久,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水痕,眼眶里的泪珠要落不落,模样好不可怜。
他也想有骨气些,宁愿饿着自己, 也不要去吃白允川给自己准备的断头饭。
但他今日体力耗费实在不小,而且现在的身体哪里经得起他这样子耗。
李映池这个世界里身体不算健康。
原主家中贫穷,导致他常年营养不良,一穿过来, 李映池便也继承了那点营养不良的毛病,直到这个夏天遇到了白允川, 才被养得健康了些。
今日这一觉, 他直接睡到了正午,本就没有吃早餐, 刚刚又小哭了一场,头晕脑胀, 如今气色差得很,只怕是早就饿得不行了。
身边的香气不断地钻入鼻腔内, 李映池侧着眼偷偷看向莲子粥,还是没忍住偷偷地舔了舔唇,决定要做个饱死鬼。
因为抬脸想吃东西,但又害怕丢脸,不想被白允川看见自己偷偷流眼泪,所以李映池趁着白允川还没出声,赶紧找机会想要把脸给擦干净,伪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他吸了吸鼻子,一点一点地拽着袖口往脸上擦,连擦眼泪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其实哪里遮掩得住。
他皮肤白净细嫩,情绪一激动些血色便上涌,耳廓到脖颈间皆是淡粉。
这爱哭病更是让他无处可藏,一哭起来,眼周一圈皆是晕染而开的绯红色。
纤长浓密的眼睫也湿漉漉的,粘成一簇簇,随着眨眼而颤动着,像是脆弱无助的雏鸟,被一场温柔的细雨轻淋而过。
若不是李映池一直将头埋得深深的,白允川怕是早就要发现了。
不过现下,他也瞒不了多久。
见粥已经送来,白允川没再继续抱着李映池,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到一旁坐好后,便打开了那餐盒,开始给他布置饭桌。
李映池则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他摆弄。
取出粥后,白允川没有直接将碗递给李映池。
他先是用手试了试那瓷碗的温度,觉得有些烫后,便搅合着粥,吹着气,试图让粥快速放凉些。
等他觉得温度合适了后,才将那碗勺都放到了李映池手里。
李映池垂着脸接过那碗自己点名要吃的莲子粥,却没敢喝。
思来想去,李映池心里还是有些怕怕的。
虽然他肚子是有点饿,但万一这碗粥里面放了奇怪的东西,他喝掉之后就一命呜呼了,那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这样的想法一旦闯入脑袋,李映池便越发的觉得手中的碗在逐渐发烫。
他捧着碗,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白允川。
白允川刚一坐下,转身便瞧见李映池在偷看自己。一张小巧莹白的漂亮脸庞此时像是扑过水似的湿润,眼眸水盈盈的,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第一反应便是担忧,李映池是不是哭过了?
白允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没有直接问出口来。
毕竟他之前有好几次因为说李映池喜欢哭,然后被李映池冷落了几天的经历,他实在是长记性了,现下便也选择性的先忽略这个问题。
在发现李映池只顾着看自己,一口粥也不喝时,白允川终于没忍住皱了皱眉,“怎么不喝?很烫吗?”
他一边问一边接过那碗。
入手后发现瓷碗的温度已经凉下来了后,白允川还有些不确定,又用勺子舀了一些放到唇边试温。
发现已经是温热不烫后,白允川仍是耐心地又吹了几遍粥,才将碗还给了李映池。
白允川也没有多想,内心猜测李映池大概是小猫舌头,受不得一点烫。因为在他的眼里,李映池就是一个需要他时刻照顾着的娇气包。
在亲眼看见白允川尝了一口粥之后,李映池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白允川自己都敢吃,那肯定没有在里面加奇怪的东西,那他就不用担心啦,可以好好的填饱肚子了。
他吃相很乖,接过粥就坐在位置上香喷喷地吃了起来,脸颊都微微鼓起了一个弧度。
白允川心里还念着李映池偷哭的原因,待他喝得差不多后,便关心道:“身上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也不知道李映池这是饿着了,还是一时坐不习惯马车,居然会难受到这种程度。
要是第一个,那现在他已经解决了,但若是李映池坐不惯马车,除了要换些交通工具,他们回家的路程要拖延些外,最让白允川在意的还是昨日李映池到底是怎样来到鼓秋县的。
蒋寻墨那人如何能给李映池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自己都生怕磕着碰着的人,凭什么要跟他去那种偏僻地方受苦。
白允川越想越觉得生气,怎么也猜不到其实原因是他自己。
听见白允川突然的问题,李映池原本放松的姿态瞬间紧绷,觉得这肯定是白允川虚伪的关心。
他没敢说话,只含着勺子摇了摇头,蝶翼般的眼睫垂落,在脸颊上落下了阴影。
见他不愿意说,白允川也没再接着追问,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少年喝粥。
马车的行驶速度不快,车厢内十分平稳,若是没有车窗外传来的车轮摩擦声,他们就如同在一个小房间内一样。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这样的氛围实在奇怪,难以言说的感情被人藏在视线里,却又透露在呼吸间,唯独所属之人完全没有察觉。
李映池只顾着伤心和填饱肚子,还以为白允川看自己的视线如此热烈,是因为自己将他得罪得狠了,内心紧张,越吃越快。
等他终于解决完那碗粥,他的脸颊处也逐渐红润了起来,没再像一开始那样苍白了。
白允川替他放好了碗,见他面色如常,便知道李映池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决定按照自己一开始的决定行事。
他知道,如今李映池看见自己的模样,应该也明白了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之事。
而李映池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清他也都都清清楚楚。
二人目前是已然开诚布公的状态。
但白允川没有想以此追究什么,也不想要对李映池做些什么。
他只是想要问清楚一些问题,李映池为什么会想离开自己,又或者是,是否喜欢过自己。
他知晓这样的问题对于李映池来说,是有些尖锐逼人的。
少年从来都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又或许他根本不明白这些问题对自己的重要性。
白允川心中虽然总是对李映池心软,但他也明白,倘若一直不提,一直逃避,那二人之间的问题,他心中的不安与忧虑,又该如何解决。
他不想和李映池成为莫名其妙的仇人,也不想让二人从此形同陌路。
那么,他总归是要狠下心问出这些话的。
看向窗外的视线忽地被人强硬地转移回了马车,李映池回过神,发现是白允川将他半抱着换了个方向。
这一下子实在太过突然,令李映池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感到害怕或逃避,只懵懂地抬头望向白允川,像是在问“怎么了”。
白允川凝视着他,眼瞳是如夜色汇聚而成的墨色,让人一眼便感到背后生寒,“小池,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李映池嫣红的唇瓣微张,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
他想,白允川有什么好问自己的,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坏事,白允川随便一调查就能找到事件真相,何必要来问自己呢。
怕不是自己死到临头了,还要被当成害白允川失忆的贼人同党,恶狠狠地审问一番。
李映池没敢在抬头看向白允川,低着头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你问吧。”
真是过分,都把自己抓到这里来了,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想跑都跑不了,难道还能拒绝白允川的问题吗,别待会自己说出一个“不”字就要被踢下车了。
无论接触了多少次,每当白允川触碰到少年时,总是会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少年不是真实存在的。
除了衣着打扮上像是那个村子里的人,漂亮精致的脸蛋,白皙的肤色,娇气的性子,无论从那一点上看,都让人觉得他不属于这儿,他应当在千娇万宠中长大才是。
所以比起小农夫的身份,有时候白允川更相信少年是附近山间的精怪。
明明是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却偏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风情,令自己不知不觉中便沉沦到如此地步。
但,精怪有一天也要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去吧。
白允川握住李映池胳膊的手猛地一紧,压力之下,指缝间直接鼓起了些软肉,李映池吃疼,再软的性子也来了些脾气,他抬眸瞪了眼男人,“你抓我这么用力做什么?你到底问不问呀?”
自己又不是不回答问题,没必要这么快就对自己体罚吧!
白允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急忙松开手,轻轻地揉了揉李映池被自己抓疼的胳膊处,“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他停顿一秒,然后再次开口:“我想问,小池为什么要离开我?”
“小池曾答应过我一些事。说你不会跟蒋寻墨走,会让我带着你去学堂,不会当掉我的玉佩。”
“为什么小池后来反悔了?”
白允川每问一句,李映池的心中就越发心虚,但心虚之余,他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样问题总让他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期待。
问题围绕着自己的离开展开,李映池心中虽然明白这些事情并不能完全的怪在自己身上,多数是任务所导致的,内心却不知为何仍有些紧张。
他纤长的眼睫狂颤着,放在两腿旁的双也忍不住攥紧了些,声音软糯又带着一丝恐慌的嘶哑,吞吞吐吐道:“不是想离开你。”
“小池不想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