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镇上的冬天来得有些晚, 十二月了还没有下雪。
暖橙色的夕阳在摇晃的狗尾巴草上镀了一层金纱,动作轻巧又灵敏转眼就藏进了草丛里的白色小猫,还有被人踩上一脚就会嘎吱脆响的枯黄树叶。
这些都模糊了秋冬之间的分界线。
偶尔放下手头忙碌的事往窗外看的时候, 华衔青便会觉得恍惚。
不长不短的几个月像是一场反复循环的梦。
纠缠不清的感情只需要一两句话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单相思。
他最近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
心乱如麻,一闭上眼, 他总是会忍不住拆分那晚上李映池说过的话。
华衔青至今没能懂李映池说了什么。
其实李映池将一切都说得很清楚,这只是一场骗局, 一次捉弄。
好像失去了理智, 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熟悉, 连在一起又是那样陌生,普通的一个词华衔青要反复多次地去理解。
他自欺欺人地不去想这些,可深夜总是忍不住出门。
什么也不做,就是站在李映池的院子外,靠着那一点微弱的烛光, 猜想李映池正在做什么。
隔着那一道土墙,华衔青像是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李映池的?
很冷静,很体面,反问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李映池的答案不会再变后,没有歇斯底里, 只是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李映池的回答是肯定的。
有一句话没能问出来, 华衔青想问,为什么李映池想要的东西里, 没有自己。
他没能问出来。
那话听起来太卑微,太死缠烂打, 他知道李映池不想要,所以他止住话头。
李映池说:“到此为止。”
于是华衔青变得沉默寡言。
有时候他会想这或许是另外一场骗局, 他宁愿事实是李映池腻了自己,也好过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动心。
恢复了记忆的华亮如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他将华衔青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有些落井下石地嘲讽道:“你现在装成这样有什么用?”
“你难道不知道他的目的吗?你明明知道,但你仍放任他的接近。华衔青,你才是那个最擅长自欺欺人的人。”
是啊。
华衔青垂下眼,接住了一片落叶。
为什么没有死缠烂打。
因为他早就知道,因为他早就知道李映池说的都是真的。
也因为李映池是真的从未动心,所以他按照李映池的意思,停了下来。
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所以识趣地退后一步,只希望结局好看一点,不要让他的小先生讨厌他。
后来,李映池辞去了私塾的工作。
华衔青能见到他的次数更少了。
听闻小先生不再吃药,华衔青那天在他的窗户下吹了一夜的风。
他的小先生摆脱了他,也好像摆脱了咳疾的纠缠。
送过去的药被丢到了垃圾堆里,华衔青看见了一张染了血的手帕,愣了很久,然后捡了起来。
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嘴里念念有词。
第二天华衔青发了高烧,但精神好得出奇。
华亮如给他请了神/婆驱/邪。
再一次见到李映池是一天清晨。
华衔青通宵了几天,这次守在门外没忍住在凌晨睡了过去,没料到李映池会早上出门。
他看见李映池手上拿着行李。
上任地情况有变,李映池和褚文清离开的时间提前了一些,今天他就会离开镇子。
二人沉默对视,华衔青先一步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让开了门口的路。
“今天就走吗?”
“……嗯。”
华衔青点了点头,“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褚文清在等我。”
“好。”
清晨的雾很大,华衔青眼前变得模糊。
视线里,李映池单薄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点。
华衔青伸出手,没能留住要离开的小先生,只接住了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