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不停,脚下泥泞,留的是方才被铁锹剐过的痕迹,段绪言蹲下细瞧,见错乱的脚印叠加着,一路延至多出的棺木旁,再走近了,一个新挖的土坑展现眼前。
阮青洲叩那棺木,警惕着推开道缝,段绪言挡着雨水,燃起火折子,往里头给了点光。
一片灿金色顿入眼眸,填了半副棺材。阮青洲伸手拾起一块辨认,确是真金白银无疑。
“又是藏金。”段绪言说。
阮青洲问他:“什么想法?”
段绪言朝旁扫视,道:“抬棺进坟,一来借鬼神之说引人避退,掩盖埋金的动静,二来孩童尚且懵懂,迷晕后放进棺中,就算醒来,也无力推开这等重量的棺盖,所以以防万一,暂时用两枚钉子封棺即可。况且孩童听不懂外界的声响从何而来、是为何意,若是日后说起,旁人亦会将此渲染成怪力乱神,久而久之,因抵触和避讳,常人不会无故踏进此处,恰好能保证这些钱财不会被人发现。”
说完,段绪言眼中渐起肃厉,他望着阮青洲,一口吹熄了火光。
“可是殿下,”段绪言牵来阮青洲的手腕,紧紧捏在掌中,“既然金未埋完……”
阮青洲同他四目相对着,接道:“他们缘何要给棺盖起钉呢?”
话落,刀光骤现,直往阮青洲的脖颈砍去。段绪言伸手一拉,将阮青洲带入怀中,顺势抬腿一脚狠踢向杀手的腕,转身便朝林间奔去。
冷风劲吹,一扫枝条,数道黑影奔来,又围堵成圈,封了去路。
两人被逼停原处,步步后退。足下湿泥踩得黏腻,杀手脚步紧随,寒光于刃上闪过,杀意显然。
段绪言鸷视着,又将阮青洲拉近些许,袖下,开过刃的一枚金钱镖就夹在指间。
他紧盯前人咽喉,腕部轻转,暗中蓄力,手中镖刃尤带嗜血之意,蠢蠢待发。就见一众刀身猛转,携风挥来,段绪言眼中露狠,正欲抬手挥镖,却有飞刀袭来,直剐杀手脖颈。
血自刃口滴淌,两人直身后倒,其余杀手一时警惕四顾,就听不远处一人抬刀砍木,悠悠行来。
锋刃削木,沾来碎屑,赵成业伸手往刀身一抹,抬目时双眼凶狠。
“臣来迟了,殿下恕——呃嗯!”
那身影透着悍然,气势汹汹,还未耍够威风,却被尉升一脚踹怂了。
“少废话。”尉升自他身后走来,已是亮了手中兵刃。
赵成业不满地摸了摸被踹疼的臀,是时两人一同转腕提刀,跨步上前,迅疾划出几抹刀影。
寥寥数声过后,见了血红,刺客已倒落近半。可就在此时,林间乍然涌来声响,尉升侧目而视,才见远处人影狂奔,一片黢黑直朝此处压来。
凶光四下逼近,来势汹汹,尉升当即护在阮青洲身前,同段绪言说道:“人太多,我开路,你带殿下先走!”
一声叫来,急雨坠下,段绪言侧首看向阮青洲,手指顺腕部而下,扣住了那人的手掌。林间刀光再度掀起,血溅四方,赵成业和尉升一前一后,破势而出,渐渐杀出条道来。
又见刀身倏地一转,雨珠蘸血,飞洒而过,前路的最后一道人影亦被劈开,尉升抬刀让路,段绪言握紧五指,带着阮青洲一头扎进了山林夜雨中。
身后渐远的刀声和血味被雨水冲去,他们不知去向地跑着,最终停步在一处山涧边。
瀑布湍急,自涧上飞落,段绪言看了一眼,将阮青洲牵回身侧。
“前方无路,尉侍卫应当不会来得太晚,奴才带殿下先寻个地方躲雨。”
“也好。”说着,阮青洲眉头一蹙,伸臂揽过段绪言的肩头。
半圈旋过,剑刃自阮青洲袖上轻擦,留下血痕。
眼见阮青洲臂上破口处渐渐渗出了红,血腥一往鼻腔蹿入,段绪言咬紧牙关,眉眼猝然阴厉。
在他手里,竟然还有保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