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秋意深浓,皇都城门自晨钟后大敞,赵成业靠站城墙边,指上缠着小撮烟丝,靠在鼻下嗅着。远见边际马车驶来,他眯眼看清策马的人影,低头轻笑,将烟丝装回袋中,指节往衣上抹了抹。
“接人。”赵成业抬指向手下示意,独独牵着两匹马立在原处。
马车行得也快,尉升停至城门处由人接了马车,稍与赵成业对视一眼,那人便朝他手中拋来缰绳。
“刚到面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来一口?”
两马停在城北,面摊上落下了几个铜板。
“老爷子,方才要的面加俩蛋啊。”赵成业不拘小节地跨腿坐下,自筷筒中挑出筷子,往尉升手里递去。
尉升愣着没接。
赵成业不耐烦地收筷,伸指到他面前扬了扬:“娘的,没烟味,你自己闻。”
尉升搓鼻轻笑,自他跟前把筷子取回:“怎的,几月没见,赵同知还转了性?吃了这么多年的面,也没见你给人递过筷。”
“哎——二位当心,两碗阳春面上咯!”面摊老板佝偻着背,熟稔地端来两碗面,汤面浮着的葱花带着新绿,热气散香。
“久不见二位了,今日多下了二两面,不够再续。”
赵成业朝他抱拳:“杨老爷子心好,咱这么多年熟客,就不言谢了。”
“客气什么呢,趁热吃。”老板笑着揭起汗巾抹脸,到一旁刷锅去了。
赵成业塞了大口面,往碗里又下了些醋,道:“转没转性不好说,我看你是近乡情怯了,半天冒不出一句话,不过总算回来了,在外头没自家过得舒服吧,但也算你好运,躲了一场时疫。老子这些时日忙得够呛,朝廷里那几个老油条真他大爷的贼,就看北镇抚司没指挥使撑腰,烂摊子回回往这儿甩,又是安抚农户、又是追查天价药材的,所幸眼下时疫有药可医了,流民正分批送回关州,改日风波平定了,看我不参那几个贼老头子一本。”
说着,他不忘扬手朝老板说上一句:“老爷子,今日这面劲道啊!”
听那两人谈笑,尉升食不知味地吞着面,半晌才问一句:“殿下怎么样了?”
“得,和你说半天还是只记挂着自家主子,”赵成业捧碗喝了口汤,“严九伶记得吧,人家可把东宫看顾得好着呢,我看殿下没你也成,想想以后差事丢了,要不要跟着我干?”
尉升自桌下踹了一脚:“滚蛋!对我没一句中听的话,诅咒谁呢你。”
“诶,这路子才对,和我还矜持什么啊。”赵成业低头嗦着面,抬首便见一伙计正探头寻着什么,他朝那人抬手示意,伙计瞧见,迎上前来。
“可寻见爷了,步摇能修了,掌柜的特让我送这图纸来给您看看,用的是西域来的玉,贵是贵了些,但总够让爷满意了吧。”
赵成业抹手看了眼图纸,拍他胸脯:“亏不了你,就这么修,改日我亲自去取。”
“哎,那小的就走了。”
目送伙计笑盈盈地离开,尉升用筷轻敲他的碗沿:“有情况?”
“想屁呢你,帮朋友几个小忙怎么呢,碍着你了?”赵成业咳了咳,压低声,道,“和你说啊,上回你在雨仁观和指挥使碰了面,他假扮采花贼那事你也知道了对吧。”
“问过一些,但指挥使隐瞒身份也是公务所需,何况殿下早已知情,我自当听而不闻就是了。”
“往后可以少费些心神保守这秘密了,采花贼这身份用不了多久,此次时疫惹得民心不定,为防更多意外和祸患,早在一月前便张榜公告采花贼已拒捕下狱了。反正要寻的人已经寻到了,而且北朔细作藏得深,也非是利用那身份左寻右访,一时半刻就能连根拔起的事。”
“那他和柳东家?”
“不就,”赵成业两手一拍,松掌摊开,“摊牌了。啧,你是不知,那两人如今郎情妾意,一同到荒村救治流民,别提多招人口舌了。你想指挥使这么个冷冰冰的人,寸步不离地带个女子,可不就等同于告知所有人他们鸳鸯壁合了。总之算算日子也该回了,但柳东家毕竟是……的人,对吧,民间对他俩没少有非议,所以你有幸瞧见他俩,也别多问,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