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绪言怔了一瞬。
他很久没见阮青洲落过泪了,而今再见那双水红的眼,心脏蓦地跳空,竟是盘踞上了一丝柔软。
他渐渐松手,却见阮青洲自袖间牵出一道银铃,按在他胸前。
“我是荒唐可笑,竟把这种东西留在身旁。你要,就拿回去。”
清脆几声,银铃滑落,段绪言抬手接过,掌心恰恰覆在胸口。
圆铃隔衣抵在胸前,却如当年浸血的刀口,留了一道窟窿。
“所以下次,就会是心口。”
那时段绪言被这一语刺痛,徒手拔出匕首,胸前鲜血未止便策马独行进山林间。至晨风吹痛伤口,他缓回神思,却是一箭破风而来。
数人身披南望兵服扬马而来,将他围困其中,刀刀狠下死手。
段绪言赤手空拳,折箭抵挡,反手握住刀背一举拦下当头一砍,匕首刀光却自眼底袭来,直指心口。他侧身稍避,那人登时转腕,刀尖瞬时扎进旧伤,绞了皮肉。
持刀的力道还在加重,胸口鲜血淌落,段绪言沉眸鸷视那人。面罩遮了半脸,仅露一双眼眸在外,那人与他对视,微微弯眸。
“太子之命,杀无赦。”
太子。
心寒至极点,段绪言一笑,徐徐抹开面上溅血,他握起匕身,猛然一拔,当即夺刀旋腕斩下那人一指。身后利刀挥来,他狠戾抵开,利落斩过,可方一使多了力,伤口裂开,他独挡群攻,已是力不从心。
几下,溅血湿了脖颈,段绪言紧捂交叠的两道刀口,鲜血不住地自指缝涌出。他扶刀而立,喘息渐重,身上几处划伤已是鲜血淋漓。
再有几刀挥来,林间刀剑击碰,段绪言稍稍抬首,被架臂护至马匹边。
柳芳倾转剑拦刀,狠绝割过一人咽喉,朝他说道:“先走!”
段绪言翻身上马,最后与他对视了一眼,迎风向北驰去。
那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柳芳倾,在阮青洲派人对他赶尽杀绝的时候。
他们之间如同拦腰摔断的玉牌,不复无瑕,裂痕早已修补不全,段绪言反复摩挲着,指腹每划过一道裂缝,胸口便痛一分。
他有多羡慕阮青洲心里的那个姓名,就有多责怪阮青洲对他的绝情。
可今日他才意识到,阮青洲原是需要他的。
需要他。这三字他盼了多久。
段绪言渐回过神,往他面上抚去,指腹迟缓地将一滴清泪拭开,目光也渐挪向阮青洲脖颈的掐痕、面颊处一点久久不褪的指印。
发也散了,沾带着风干的血迹,应当是阮青洲很不喜欢的味道。
他自称了解阮青洲,却忘了那些酒色之徒下手根本没有轻重,阮青洲那么厌恶血腥,今夜却被迫亲手沾染,该是经历了什么。他不该都不过问一句。
段绪言缓了语气:“我知道,方才……”
“你知道什么?”
阮青洲微微张唇,却是极淡的一声苦笑。
“被侮辱的不是你,被欺骗、被辜负、被臣民痛恨被当作一个玩物一样对待的从来都不是你……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阮青洲侧首退开,被扯腕拽回,压在了座上。
沉沉的身躯骤然压下,气息将人全然包裹,阮青洲挣扎不过,看他扯开衣襟坦露胸前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