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机

不净身 不道不道寒 4477 字 1个月前

降书寄北,南望皇都一片死寂。

銮殿之上,阮誉之鬓边花白,静坐不动,笔尖一蘸墨水,抹去图纸上的章州二字,笔身随后掉落纸上,洇出一片潦草墨痕。

似回当日,见一纸军报铺在眼前,阮誉之指尖紧攥,听叶宣鸣说道:“陛下,重将来报,两日前探军维守粮道,却不料半途涌来大批自章州逃难而来的流民,再加之辎重队运送粮草长日受阻,大半士兵见状携粮出逃,辎车均被劫空,粮草送达不到章州。”

章州断粮近半月,本就危在旦夕,如今再供不上粮草,章州营军队死守城池,只有死路一条。

阮誉之沉声:“眼下还能筹到多少粮草?”

叶宣鸣缓缓摇首,垂了头。

农税一年两征,可先前增收农税已引得农户不满,如今南望商贸又大不如前,征来的商税亦是杯水车薪,阮泊文派税使至各州强制征收,上缴的税银如今都已用来购粮补给、招兵买马,国库空得掏不出再多的银两了。

先前二十年在关州投入巨资所修建的军防都作废,日益繁重的徭役赋税也失了民心,南望胜在关州,也毁在了关州。

“降吧,陛下。”

谢存奕眼生苍凉,多日奔波到达皇都时,脊背都已僵得难以挺直。

他老了,不过在沙场历经几劫,便已力不从心,病倒数日才能下榻。即便心念着阮青洲,还是要为国事跋涉千里回到皇都劝降,不仅为了保住阮青洲,更为保住这座破碎的江山。

谢存奕拱手跪地:“章州粮草殆尽,北朔沿途增设粮库储粮,若此时乘胜追击,我军几乎没有胜算,章州营将士死守城池,具具都是血肉之躯,他们已鏖战数月,等不起不知何时才能供应上的粮草了,此前紧要的是保全兵力,让他们退回东线,先向北朔请降,以保南望其余领土不受战乱侵扰……战火残酷,战火残酷啊!一战损千兵、折万户,南望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此战本不该打,何况殿下和暻王都还身在关州生死未卜,求胜无果,求降便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陛下!降吧……”

谢存奕伏地拜下,众臣默然揭袍跪地,他们都知,唇亡齿寒,再由得北朔大军南下,皇都便将沦陷。

南望经不起风浪了。

阮誉之已是动摇,手扶桌沿,用力至发颤。

阮泊文在阶下问道:“可粮道向来只让军队通行,沿途都派有探军把守,流民从何而来,又如何得知辎重队的位置?辎重队长日运粮,尚且都有士兵弃逃,国公怎么肯定章州营众将士困于沙场疲于杀伐,不会误解朝廷生出异心?供应的粮草分明能解前线所需,却屡屡被劫,事到如今,当真不是有人在制造事端,刻意逼反吗?”

逼反。二字直击帝王威严,阮誉之阴沉抬眸。

谢存弈反驳:“辎重队押送粮草的消息不仅章州营知晓,还涉及户部工部,上报至御前批阅的折子更是经过司礼监,晟王又如何能确信奸佞一定身在章州营?”

阮泊文继续道:“佟指挥使先前已有一年未回皇都,复命时只口不提追查北朔细作的详情,便要自请前往章州参战,父帝觉得不妥驳回他的请求,儿臣亦觉得不妥,近来一查才知,佟指挥使当年曾以采花贼身份伪装混进风颜楼,更甚与细作头目柳芳倾传出过风流韵事。当日佟飞旭率锦衣卫追缉至路州,脱逃的细作只柳芳倾一人,后来他便再不回皇都,至和安侯返回章州时,忽又传出戴家遇害乃是圣意的谣言,如今和安侯与锦衣卫在前线作战,章州偏又频频失守,引得北朔敌军靠近皇都,只是巧合吗?”

阮泊文跪地:“父帝,儿臣任性挑起战事,引得南望战火纷纷,骂名及罪罚儿臣自愿承受,更愿倾尽所有力挽狂澜。国公所言有理,现下既已至迫不得已之时,要保南望,必向北朔请降,但儿臣以为,降书要由佟飞旭来送。”

涩目一眨,阮誉之自回忆中缓过神,手边墨迹已干,水墨早便晕开,风干后留了一片圆痕,极似橘形,阮誉之伸指勾出弧线,更早远的记忆忽而袭来,却听銮殿外一人匆匆跑来。

“陛下!章州已被攻陷,和安侯……和安侯携章州营,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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