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阵哗然,段承微微抬眸,神色已沉。
段绪言对上那面容,坦然道:“那珘王恐怕不知,当年便是有这孩童相助,我才能顺利潜伏在南望宫廷,取得布防图。我救他养他无关谋逆不轨,皆在情理之中。对北朔对父帝我无愧于心,但你私养死士、挑起两国战乱、要挟中书令并借此请兵,企图以救驾之名弑君谋反、残杀手足皆是事实!珘王避重就轻、以己度人,敢做就不敢当吗?”
“分明是你!”段世书咬重字句,看向他。
“段绪言,自回到北朔起你便顺理成章地将关州攥在掌中,如今伙同程望疆合算了今日这一出,欲给兄长扣上反叛之名夺取储位!要弑父杀兄的分明是你!你在南望八年之久,心向何处谁人能知,如今回到北朔却还将亲情血缘抛之脑后,把救助敌国外患说成情理之中,究竟是救世济民慈悲为怀,还是别有用心,你能说得清吗!就是今日高堂之上,你都敢颠倒黑白,公然与手足反目,演出一副忠孝仁义的模样,却偏偏在与南望有关的事上不容置喙。你骗了父帝,骗了臣民,既想得到阮青洲,又要抱养南望孩童,是想做什么?把关州打造成另一个南望,好让你段绪言尝到独霸一方的滋味吗!”
“够了!”掌心猛然落案,极重的一声震响传开,众人骇然跪地,段承黑沉着脸,嗔视台下数人。
“薛秋霖,把人带下去!”
薛秋霖受命上前,段世书被压肩架起,于一丝冷笑中抬声叫道:“父帝!珵王府中私养的丁姓小儿与戴家千金是青梅竹马,二人更以两顶虎头帽作为信物!段绪言缘何阻碍北朔与戴赫合盟,不是为求安定,而是早便与戴赫私相授受,想趁早独占南望反攻北朔,最终夺取您的帝位啊父帝!您可明察!”
几句破嗓高喊听得段承眼眸阴沉,就见殿内一顶的虎头帽被人挥手掷起,落在地面,四下忽然死寂。
段绪言攥拳冷冷垂眸,只见丁母所缝的“甚”字就在虎头中央,帽上一双虎眼圆瞪,栩栩如生,赤红的布面便如阮青洲用饭时咯出的一捧血,腥红沿指缝淌落地面,几滴脏了衣衫。
阮青洲呛得眼睫溅上血点,当即侧身避开丁甚,就想跨过门槛时手脚却已发麻,至双眼一暗,便囫囵栽了下去。
家仆闻声赶来,继而周问就被架着进入寝屋。房间刹那闭锁,丁甚愣在门外,忽而怕得不知所措,就想寻来阿娘亲手做的虎头帽当作依靠,可越走越是寻不见,他停在门外咬唇忍耐着还是哭出了声。
乳娘上前安抚,引来管事询问:“小公子这是怎的了?”
“小公子的帽子寻不见了,我瞧天儿冷了,就想洗来给小公子用上,分明晒在院中的,不知是被风吹了还是怎么的,再看便没了影儿。”
周管事蹲身抚慰:“小公子不哭,帽子不会丢的,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瞧过,说不定落在世子房里了呢,待世子醒来,小的就带小公子一块儿去找,好不好?”
几点桌布上的鲜血如藤蔓缠来,剥开封锁的记忆,丁甚隐约记起一些可怕的场景,一时喘不过气,阵阵抽噎着:“殿下,哥哥……我怕……”
再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周管事不敢叹出声,只轻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
廊下偏又有人赶来:“管事,禁军带御旨前来,说是……陛下要见小公子。”
——
喧闹后越显沉寂,行宫主殿外,旷地接满冷风,铁风站守阶下,靠在石狮旁沉默无声。
程望疆远望那背影,渐行上前。
“铁风……”程望疆见他闻声侧首,旋即放臂直身,缓缓转头,朝他行了礼。
“见过中书令。”